塔玛拉是被干渴逼醒的。
她感觉自己嘴里干得像含进了一堆沙子,她本能地睁开眼,但随之而来地是七窍处传来的痛楚,还有遍布整个头颅的麻木。
“我这是……”塔玛拉努力拼凑记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飞升者,一个鳄鱼飞升者,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裸傻……”塔玛拉本能地摸索着,希望能碰到那个男人的手。
“不用找了,只剩你和我了。”
熟悉的声音在塔玛拉身边响起,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卡西奥佩娅。
塔玛拉慢慢回头,卡西奥佩娅正端坐在她身后,她身上披了一件旧裳蔽体,腰部以下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
塔玛拉发现自己正在一处绿洲旁,卡西奥佩娅点燃了篝火,照亮了四周地夜色,正对着火焰出神。
塔玛拉实在忍不住了,她爬到水塘边,俯首大口地喝了起来。
喝了好几分钟,塔玛拉终于重新抬起了头,她畅快地呼道:“活过来了。”
塔玛拉回头看去,卡西奥佩娅依旧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是被墓门上的毒蛇给喷毒了吗?”塔玛拉心里有些疑惑,卡西奥佩娅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塔玛拉环顾四周,没有裸傻和希维尔的踪影。
“那个……”塔玛拉试探性地朝卡西奥佩娅走去,“卡西奥佩娅小姐?”
卡西奥佩娅没有回应。
“您能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吗?”
卡西奥佩娅抬起头,目光与塔玛拉对视。
卡西奥佩娅的眼睛变了,不再是宝石般漂亮的迷人眸子,而是不似人类的金黄色竖瞳。
塔玛拉仿佛被这双眼睛击中灵魂,她本能地后退一步,不知该作何反应。
“吓到了吗?”卡西奥佩娅露出一个笑容,两根尖锐的牙齿从她的嘴角伸出,寒光闪烁。
塔玛拉捂住嘴,踉跄地跌坐在地。
“我不怪你,塔玛拉。”卡西奥佩娅目光似水地看着塔玛拉,“我一开始也吓到了。”
卡西奥佩娅的话语很轻柔,塔玛拉却仿佛感觉有一条蛇缠上了她的脖子,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塔玛拉艰难地道:“您……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卡西奥佩娅看向天空,星光落在她绝美而可怖的脸庞上,犹如油画一般,“我也想知道啊。”
卡西奥佩娅轻轻歪过脑袋,娇憨对塔玛拉地笑着:“我本来都已经快要触碰到那古老的秘藏了,飞升者的秘密将成为我的东西,强大的力量和不朽的美貌都将是我的战利品。”
塔玛拉呆呆地听着。
卡西奥佩娅慢慢直起身,毛毯之下的不是她修美洁白的双腿,而是一条蛇尾。
在卡西奥佩娅的腰部,肚脐下方有一条鲜明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上是娇柔的嫩滑肌肤,分界线以下是层叠的蛇皮鳞片。
塔玛拉低声惊呼,她不敢叫得太大声,她怕惹恼了卡西奥佩娅,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天知道她会不会送自己去见狼灵。
“你在害怕吗?亲爱的塔玛拉?”卡西奥佩娅的蛇尾蜿蜒滑行,带着她来到塔玛拉身前。
卡西奥佩娅俯下身子,双手撑地,将塔玛拉压在地上,金黄的蛇瞳直直地盯着塔玛拉的眼睛,看着她的人类眼睛慢慢挤出填满眼眶的晶莹。
卡西奥佩娅伸出手,她的五指长出了长长的利爪,坚硬的指甲轻轻为塔玛拉拭去眼泪,刮得她有点疼。
“我得到了力量,没错。”卡西奥佩娅轻声道,“我从未感觉自己有这么强大,好像任何人在我面前都可以轻易地被捏死。”
停顿了一下,卡西奥佩娅慢慢道:“包括你。”
塔玛拉浑身一颤,她压抑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颤声道:“不要……杀我……”
“杀你?”卡西奥佩娅露出困惑的神情,“塔玛拉,你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带你走吗?”
塔玛拉发出两声哽咽。
“因为你是诺克萨斯最好的战争石匠,你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迷路。”卡西奥佩娅摸着塔玛拉的脸颊,塔玛拉的脸摸起来无比滚烫,亦或是她自己的手冷如寒铁,“虽然我身上发生了这种事,可我的脑子还很清醒,我需要你带我走出沙漠。”
塔玛拉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对!没错!你需要我带你走出去!”
卡西奥佩娅莞尔一笑,她轻轻捏捏塔玛拉的脸蛋:“可是你知道吗,我走到沙漠中才发现,我根本不需要你。”
塔玛拉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卡西奥佩娅一吐舌头,她的舌头变得像蛇信子一样,飞快地钻出又缩回:“我变得可以闻得到很远的气息,水源、风流、方向,全都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靠自己找到这处绿洲的?”
塔玛拉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她要找到一个卡西奥佩娅不能杀她的理由。
但事情马上就超出了塔玛拉的预想。
卡西奥佩娅看向一旁的水塘,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样。
她变成了怪物。
卡西奥佩娅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把头迈进塔玛拉风胸口,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力气之大甚至快要捏碎塔玛拉的肩骨。
塔玛拉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她飞快地分析着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女人的心理。
卡西奥佩娅现在明显不只身体发生了巨大改变,她的精神状况也变得极不稳定。刚刚她还是表现得像是一条冷血的毒蛇,玩弄着塔玛拉的小命,现在却又像一个失去了重要东西的可怜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塔玛拉倾听着卡西奥佩娅的哭声,心跳慢慢平稳,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慌恢复过来,卡西奥佩娅也不会这么一直哭下去,她必须得和卡西奥佩娅交涉,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卡西奥佩娅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眶发涩,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
她对着水塘里的倒影出神了半天,最后表情平静地直起身,蛇尾则卷住了塔玛拉,将她牢牢捆住。
“您为什么抛下了裸傻和希维尔。”塔玛拉率先发声,卡西奥佩娅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要在她之前得到谈话的主动权。
“我不在乎他们,他们死不死我已经不关心了。”卡西奥佩娅回答道。
“您得到你想要的力量了吗?”
“或许得到了吧,虽然有代价。”
“您不是飞升者。”
“当然不是,飞升者都长着兽首,如果我是飞升者,现在整个脸都应该是蛇的模样。”卡西奥佩娅想着那副光景,“那样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想去死。”
“注重美貌的女人真可怕。”塔玛拉心道。
塔玛拉忍着裹住自己的蛇尾上万千鳞片的滑腻感,继续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变化既然不是飞升,那有没有可能是一种诅咒?”
卡西奥佩娅的蛇瞳一缩,卷住塔玛拉的蛇尾微微勒紧了一点,她冷声道:“说下去。”
塔玛拉咽了口唾沫:“有的诅咒会暂时给中咒者力量,但后面往往会让中咒者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卡西奥佩娅惨笑一声:“我现在这幅模样还不够凄惨是吗?”
“您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知,情况还可能恶化下去。”
卡西奥佩娅思索了一会儿:“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是您,我就先想办法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异变,然后好好调查一下究竟是谁会在墓门那里放下诅咒。”
“这不一定是诅咒。”
“但这绝对不是飞升。”塔玛拉警告道,她直视着卡西奥佩娅的眼睛,“您不想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变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或许,您还有机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我认识很多法师,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卡西奥佩娅眯起眼睛,她看了塔玛拉很久,直到把战争石匠看得发毛。
“不错,塔玛拉,我承认你确实很有能力,你说服了我。我喜欢聪明人,或许以后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卡西奥佩娅放开了塔玛拉。
蛇尾松开后,塔玛拉才感觉到腰上隐隐作痛,她掀开衣服,自己的腰腹都被蛇鳞压出了密密麻麻的印子。
“卡西奥佩娅,我能不能求您个事?”塔玛拉一边吸着凉气一边道。
“你说。”
“您能不能带我回去找裸傻?”
卡西奥佩娅的表情迅速冰寒一片,厌恶之情毫不掩饰:“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不是对我,虽然他的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但他是斯维因大统领很看重的人,我们最好能带他回诺克萨斯。”
“斯维因大统领?”卡西奥佩娅非常意外,这个名字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多谜团,“他为什么会看重那个男人?”
“我说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卡西奥佩娅摇了摇头:“没办法了,我带你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被烧成了一具焦尸,虽然他好像被砍也不会死,不过烧成了那个黑乎乎的样子我不觉得他还能活下去。”
“裸傻死了?”塔玛拉大惊,心里顿时空了一片,连她自己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感情。
是因为斯维因重视的人死了?是因为用大半个军团的性命换来的成果不复存在?还是只是因为,她再也看不到那个从来不说话的男人了。
“走吧,塔玛拉。”卡西奥佩娅自然不会理会塔玛拉的感受,“从此以后你必须一直跟着我,免得我现在的情况泄露出去。”
塔玛拉一怔:“可我还要回诺克萨斯啊?”
“你没有选择。”卡西奥佩娅恢复了她最擅长的迷人笑容,“如果你敢逃走,我不会吝惜取走你的性命。”
塔玛拉这才意识到,她刚刚以为自己得救了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蟒蛇一旦缠上猎物,就断然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