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顶着烈阳在大漠中行走,骆沙跟在她身后,两人在光滑的沙面上留下几排长长的脚印。
他们带来的尖峰驼全都挣脱缰绳逃走了,多半是被雷克顿的凶威给吓跑的,结局就是希维尔没有坐骑可用,被迫靠自己的双足赶路。
没有骑兽的帮助,希维尔几乎不可能横穿沙漠回到北方,她只能沿着干涸的河床向东走,前往最近的大城市,她需要重整旗鼓,再拉起一只佣兵团。
不过现在,希维尔首先要面临两个麻烦。
第一个是水。
希维尔已经一整天滴水未沾,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炙烤,嘴唇干得如同发生旱灾时龟裂的大地。
第二个麻烦,是那个一直跟着她的白痴。
“希维尔……我们……回去……好吗……”
骆沙孜孜不倦地在希维尔身后向她说着同样的话。希维尔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到最后的无力回应,恨不得把这个黏在她身上的牛皮糖给砍了。
“要不干脆喝他的血好了?”烦躁之中,希维尔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杀掉这个烦人的家伙,又可以有水喝。
不过希维尔很快就把这个馊主意抛在脑后,喝人血是不可能的,希维尔自认不是好人,但也没有变态到那种地步。
骆沙见希维尔一直不理他,也没有气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复同样的话。
在此期间,骆沙还练习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记忆虽然一团糟,但骆沙还是慢慢地找回了一点点完整的碎片,其中就有操控血液的方法。
骆沙在手掌中托起一团血球,红黑色的血液时而沸腾,时而凝结,时而化作飞流。
骆沙感到了喜悦,他好像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这是深深根植在他脑海中的技艺。
希维尔并没有看到骆沙在使用像是魔法一样的神奇能力,她现在只想找到一片绿洲。
但她的运气很不好,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点水色,连可以挤出汁液的植物都没有。
“希维尔……我们……回去吧……”
身后再次传来骆沙的声音,这个男人似乎不喝水也没事,说话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
“或许他是对的……”希维尔第一次冒出了这个念头,“我应该回去。”
她想起阿兹尔让她苏醒后,用奇怪的古代腔调高声颂唱起魔咒,他让古城里的雕像们吐出清澈的水柱,填满了每一个城里的池塘,波光粼粼的水给死城里添加了不少生机。
如果希维尔回去,那里的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但希维尔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去。
她绝对不要带上王冠,这与她的生存之道相悖。
希维尔只在乎自己,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金币才是她的亲朋好友,她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在恕瑞玛的任何城市混得风生水起。
她背负不起整个恕瑞玛的命运,尤其是如今无比脆弱的恕瑞玛。阿兹尔想要复兴恕瑞玛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皇帝,他扛得起这份重担。希维尔则是个从混乱的底层一路拼杀成长起来的恶徒,她或许能轻松的杀掉几个人,但没办法去统领一个国家。
这不是她要的命运。
希维尔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自己甩不掉骆沙,她只是想让心里那个隐隐想要回去的自己尽快死心。
又过了很久,希维尔终于发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泉水的地方。
但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因为那股泉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为什么偏偏是萨恩斯人……”希维尔暗骂道。
希维尔在恕瑞玛很有名,她是所有赏金猎人中最出色、最高效的,只要给的钱足够,她谁都杀。
也因为她杀掉的人太多,希维尔收获了不少死敌,她是很多部落的头号仇人。其中萨恩斯人最为迫切,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追杀希维尔,他们已经连续这么干了好几年了。
希维尔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平地在那群萨恩斯人中得到那股泉水。
她躲在一块大岩石后,压低身子观察着那群萨恩斯人。
一共六人,都是成年男子,每个人都佩备了武器和坐骑。
希维尔估算着自己与他们的距离,看看她有没有杀掉这六人的机会。
“希维尔……我们……回去吧……”骆沙说道。
“遭了!忘了还有他!”希维尔心里一惊,骆沙这个人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他不仅光明正大地站着,甚至还毫不降低音量地朝希维尔说道。
骆沙的暴露惊动了那六个萨恩斯人,他们齐齐抽出弯刀,朝着骆沙的方向围过来。
萨恩斯人不好惹,希维尔对此比谁都清楚,战斗在所难免。
她也不隐藏自己了,恰丽喀尔被她猛地甩出,高速回旋飞舞的十字刃利落地划下两个萨恩斯人的头颅,鲜血直喷出几米高。
“希维尔!”一个萨恩斯人认出了她,这个胆大包天女人杀了他们不少同胞,血仇不共戴天。
希维尔可没工夫跟他们“叙旧”,她麻利地跃过巨石,十字刃已经开始向她的方向回旋过来,再次砍下了一个萨恩斯人的脑袋,她只需要再跑几步,就能重新接住恰丽喀尔,这是她最擅长的把戏。
但希维尔突然感觉脑袋一晕,双腿被抽离了力气,她慢了一步,错过了十字刃,恰丽喀尔落在了离她十几米远的沙地上。
希维尔太久没喝水了,身体反应迟钝了很多,她一个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萨恩斯人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希维尔这个难缠的女人露出了破绽,他们提刀向希维尔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萨恩斯人突然稳到了一股浓郁的腥甜味道。
血的味道。
红黑色的血流淹没了他,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滚烫的血涌化成了白骨。
剩下的两个萨恩斯人惊恐地看向骆沙,就是这个男人释放出的血流。
骆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中既无残忍也无憎恨。
萨恩斯人明白,这个会强大魔法的男人要保希维尔,他们没有机会了。
两个萨恩斯人对视了一下,收回刀,向骆沙跪拜了几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随后快步离开,跨上马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希维尔从地上爬起来,拍去粘在身上的沙粒,忍着干渴冲骆沙道:“我不需要你救。”
骆沙将血液收回体内,很不解地道:“我不救你……你可能……会死……”
“那也用不着你管!”希维尔很火大,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火大,“滚回去当你的飞升者去!我是不会回去的!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
骆沙很无辜地看着她:“你不回去……鹰父……不让我……飞升……”
希维尔真想在骆沙脸上打一拳,但她没有这么做,她急匆匆地跑到泉水那里,想要痛快地喝上几口。
希维尔刚刚跑到泉水处,突然感到脚下一阵颤动,轰隆声出现在她耳朵里,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急速向这里跑来。
希维尔回头看去,知道了那庞然大物的正体是什么。
是水,澎湃的河水沿着干涸的河床奔涌而来。
希维尔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河水是从古城那个地方来的,阿兹尔复苏了干涸了千年的河流,清澈的水即将填满这条原本横跨了恕瑞玛的巨大水域,让它重新变得丰沛。
希维尔想起了传说,传说中恕瑞玛帝国都城之下的黎明绿洲是世界上所有河流的发源地。希维尔不知道这正不正确,但眼下,随着那座古城的重见天日,恕瑞玛沙漠最大的流域活了过来。
“这就是阿兹尔的‘复兴’吗……”希维尔心中满是震撼,她没想到飞升者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河水袭击了希维尔,像是一发突如其来的吻,在希维尔的错愕中将她拥抱入怀。
清凉的河水冲刷着希维尔的干渴和疲惫,她感到自己干裂的肌肤又重新焕发生机。希维尔张开嘴,任凭河水往她嘴里涌,这一刻,希维尔恨不得溺死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
希维尔没有溺死,一只手抓住了她。
骆沙从身后抱住希维尔,背对着河水涌来的方向,双脚死死站定,即使湍急的河水也冲不动他的身体。
“希维尔……我们……回去吧……”骆沙重复着他说过无数次的话。
希维尔大口吞下一口水,乌黑的长发向海草一样在水里飘摇。
“不要。”希维尔执拗地道。
骆沙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抱住希维尔,不让河流把她带走。
希维尔感受着骆沙的怀抱,男人正在为她抗击河流的拍打,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塔玛拉那么喜欢被他抱住。
感觉确实很安全。
“就这么待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希维尔闭上眼睛。
不过很快,希维尔察觉到裸傻的双手不安分地朝她的胸脯和屁股滑去,女雇佣兵立刻清醒过来,愤愤地挣脱开骆沙的怀抱。
“你个死变态!色骆驼!”希维尔一边骂一边朝岸边游去,女雇佣兵气鼓鼓地捡回自己的十字刃,回头发现骆沙还在一直跟着她。
希维尔觉得自己战裙下的贴身衣物湿湿的很不舒服,但她不想在骆沙面前换,气恼地不理骆沙,沿着河岸继续行路。
骆沙不明白希维尔为什么突然大发脾气,他依稀记得摸塔玛拉的时候塔玛拉都不会生气……
骆沙很快就不想这件事了,他朝着前面的希维尔道:“希维尔……我们……回去吧……”
骆沙的这句话终于得到了希维尔的回答。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