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er走在如地狱般燃烧着的烈焰中。

Rider给她造成的创伤已经远远超出了自我修复的范围。银铠失去了光泽，没有血色的皮肤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每走出一步，都仿佛就要因为剧痛而昏厥过去。

但是——还不能停步。

名为兰斯洛特的骑士啊……我的朋友。生前的我无法对你传达出心底的歉意，在你堕落为Berserker的现世，是否能够听见我的祈愿呢？

如果要得到圣杯的话，就必须要和那个依旧不知真名的黄金Servant为敌了。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态，Archer在圣杯战争中有意无意地给了她很多帮助。对信守骑士道的Saber而言，对他出手并非正义的行为。

虽然对于圣杯已经不那么执着，但是，如果可能的话——

不，现在想这些根本没有意义。Saber鞭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进。

终于到达了一楼。通过入口，推开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宏达的音乐礼堂。黄金的圣杯，此刻正静静漂浮在烈焰之中。

“太慢了，Saber。让本王无聊等待这么久的罪过，你打算怎么赔偿？”

“……Archer？”

一个伟岸的黄金色身影从楼梯上悠然走了下来，血色双眸带着一种挑剔的品味，从上到下把Saber打量了一遍。

“既然能够走到这里，看起来你是打败了Rider吧？”

“不……我没并有打败他。”被问到这个问题时，Saber霍地抬起了眼眸，用郑重的口吻回答道：“那个男人的意志，是永远也不会败于人下的。”

“是吗……”

出乎Saber的意料，一向唯我独尊的Archer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嘲讽，而是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的确。怀抱梦想、志存高远——这份志气，正是令我也称赞的东西。”

“不过Saber啊……”唇边挑起一丝妖异微笑，Archer朝着她一步步走近，“想不到，你竟能够击败这样的强敌。真不愧是我所看中的女人。”

“作为对这份努力的奖赏，就破例告知你王的真名吧……”

“我正是绝对原初的王者、英雄中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绝对狂妄的语气、霸道淋漓的姿态。连那份不折不扣的暴君威容，也与英灵此刻所吐出的光辉之名相得益彰。

“吉尔伽美什……？！”

开天辟地的英雄，人类最古老的王——

因为化身英灵后被圣杯体系赋予了现代的知识，Saber理所当然地知晓这个名号。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创世纪的英雄王，比肩众神的半神之躯。

传说当中，在天地尚为一元的蛮荒年代，世界都为这位王所统治。在大地还是一体的时候，穷奢极欲的君王就勒令收集了所有的宝物，也因此解释了那成堆宝具的由来。

原本所反感的他的狂傲，此刻也稍稍能够理解了。曾经的神子，却最终站在了人类这一边——光是这份逆天而行的魄力，就足以配得上他骄狂的语气了。

“怎么了，女人？”

吉尔伽美什似乎相当享受Saber目瞪口呆的表情，愉快地半眯起了眼眸：“被万象之王的威名而震撼得说不出话了吗，骑士王？”

“……不，并不是。”

骑士王后退了一步，翠瞳霍然睁大了：“比起这个……英雄王，你知道Berserker的下落吗？”

“啊，你是说那条狂犬？”仿佛堪堪想起了什么一样，Archer随意地招了招手，空气里立时响起了铁链抖动的声音——

“虽然是条对着王者狂吠的野狗，不过既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也就无需再弄脏我的财宝了——嗯，Saber，你那副寒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啧，简直像是被养熟的狗反咬一口一样欠缺品味。”

“……”

根本无暇理会英雄王的嘲讽，Saber死死盯着被锁链束缚着的黑骑士，清冽的瞳仁剧烈地颤抖着，跌坐在了地上。良久，她才用破碎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字——

“兰斯……洛特……”

因为御主间桐雁夜被刻印虫反噬身死，仅仅凭体内剩余的魔力，Berserker已经马上就要消失了。作为Servant的契约解除，他终于从狂化的诅咒中解脱出来了。

“没想到会以这幅模样见到您。”

Saber抬起头来，只见骑士正以犹如无风湖面般平静而沉稳的眼神，凝视着哭泣的王：“——失礼了，我的王啊。”

“不，兰斯洛特……”时隔漫长的上千年，当王者再度见到自己珍爱的朋友之时，却竟然无语凝噎。她陡然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对黑骑士大喊道：“一切还来得及！还有圣杯啊！只要能够得到圣杯的话……如果能得到圣杯的话……”

“直到如今，王您还不肯从执念中解脱出来吗？”

兰斯洛特露出了苦笑，用慈爱的眼光望着近乎失去理性的王，叹息了一声：“承受了狂化的诅咒……以堕落骑士的姿态被召唤到现世……即使这样也想要见到您的我啊，想要传达给您的，只有这最后的一句话了——”

凝望着Saber的双眼，兰斯洛特继续说道：“请不要再责备自己了，王。大不列颠的灭亡并非您一人的过错，而就算是过错，也请不要再被过往所束缚住了。”

“即使是伤痛、即使是灰暗……但也不能将这一切的过往，全都化为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那是我们全体圆桌骑士……与王您一起……共同书写的历史……”

英灵的脸庞变得虚幻了，然而，却仿佛有一束阳光点亮了他阴郁的眉宇，悲怆的骑士无声地微笑了起来。

“虽然被作为圆桌破损的元凶的我说了出来，但是高文他们，一定也想对您说同样的话吧。啊……王妃的想法……应该也是一样……”

“请解脱吧，我的王啊……”

湖之骑士再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像在浅眠中做着梦似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

“能够在王的视线之下死去……哈哈，我、简直……简直就像个忠节的骑士嘛……”

“不，兰斯洛特，你其实——”

——并不是“就像”，而是“根本就是”。

仓皇地迎上前去，Saber想要大声说出这句话。

但是——即使是王亲口赦免了他的罪过，这位骑士也根本无法得到救赎。因为让他这样自责、这样怨恨着的人并不是他人，而恰恰正是兰斯洛特自己。

——只是拯救了而已，没有指引出方向——

明明是身为王的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份臣下的心情。那孤独的思念和疯狂的悔恨，今后也将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骑士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常胜之王失败的真相了。

用缥缈的目光最后注视着Saber，骑士的亡灵随着一道白光，仿佛雾气般在虚无中消逝了。

“等，等一等！兰斯洛特……”

忍受着堕落的诅咒、跨越千年而来——我的朋友啊，你仅仅是想让我能够得到救赎吗？

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啊……

整个身体仿佛突然变得无比沉重，Saber倚靠着长剑，好像一旦松手就会摔倒在地一样。

“从梦里醒过来了吗？骑士王。”

身后的Archer发问道。

Saber并没有回过头，声音轻而飘渺：“啊。似乎……已经……有一点明白了啊。”

大风因拂过火海而变得炽热，吹散了Saber的盘发。失去血色的苍白脸颊一点点转了过来，Saber用忧伤的翠色眸子回望黄金之王，金色长发在火光中起落。

那空而远眼神是如此深邃漫长，仿佛瞬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