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琴艺之烂，十年如一日，虽说她原本碰琴的时候就不多，一是对其无意，二是手笨到无可救药，令听者皆抓狂哀怨，自然能避就避，上回思恒长老想不开要她弹琴，差点没在喝茶时噎死，且感慨了一句，“琴艺似你这般可怖惊人的恐怕世间难寻。”

当中固有打趣的夸大，但也八九不离十，如此，李灵均的琴艺比李织语烂得还要厉害的，想想便知是有多么吓人，李织语能坚持上三日唉动摇，若是搁上辈子，没准还能申个奖给自己耍耍。

至于同屋的婉然和微雨，早就听得崩溃，在外头自是流露出些马脚，叫李矅知道了，气得抄起杆子赶来闺女屋前胡闹的臭小子。

若非如此，李织语才不会帮忙搭把手，递了信给那位传闻中巧匠章师傅，不过，她并未见到本人面，原本是想见的，定空死活拦着，怕她变心，或是叫章师傅瞧中，收去当关门弟子，然而李织语觉得定空是瞎操心，还是那句老话，她这样笨的，人家真瞧不上。

倒是眼下眀芽顺口问了一句，“那位李灵均拜师后，如今可在做甚？”

李织语想想，“应该还是当学徒罢，毕竟师傅手艺太厉害，学起来必然要废番年华，好在他天赋不错，大抵能渐渐独当一面了，只是杏婶子想必还是不满的。”

“杏婶子原来就盼着哥儿们能考个功名回来，旁的，纵然不错，心里难免不舒服。”眀芽在外头走得多了，怪能理解杏婶子心情，而今当爹娘的，谁不是盼子成龙呢，何况绿江县委实不算大，外头那样辽阔的天，寻常人家想走出去，只能靠走科举的路，要么行商，就唯有这两条路。

李织语低低嘟囔一句，“这便是所谓的到底意难平罢。”

眀芽没听清，旁边的猫儿却忽然跃到她腿上，吓得她失声叫了下，嘴里的问咽回肚里又忙去扶住猫儿，免得它没站稳摔下去，李织语揉揉猫儿脑袋，“就晓得吓人，跟婉然不大像。”

“许是还小吧。”眀芽喜猫，跟着李织语抚猫，没想到竟亲人的很。

微雨敲门，李织语叫进，她端了点心入屋，双色荷花酥并莲子荸荠凉糕，还有两盏应时的莲心茶，微雨笑，“外头晒，明姑娘难免晒到，孙嬷嬷便沏了些消暑的茶，叫姑娘喝点儿，下下暑气，等会儿再上甜汤。”

眀芽亦笑：“嬷嬷的烹茶素来是极好的，今儿我有口福了。”烹茶品茶都有门道，老太太孙嬷嬷在上头是好手，李织语耳濡目染中，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点眀芽不比她好，还在只会喝的地步。

李织语把茶盏递给眀芽，问微雨道，“可有同蒹葭喝些汤，免得中暑。”她同眀芽素来不用丫鬟守着，故此丫鬟做事也松快，再者李家规矩不多，饿了渴了，没有要她们忍着一说。

微雨笑，“姑娘放心，我们喝的绿豆汤。”便不再打扰，退到外头，跟蒹葭坐一处摇扇，快到末时，眀芽才要动身离去，猫儿俱跟着走，翻过墙归家，李织语送眀芽出门，眀芽拉住她手道，“过几日你空闲了，我再来看你。”

李织语哪里不应，“好啊，不过娇姐儿好得差不多，没准是我先去寻你玩，对了，明日你要去花会罢。”又压低声儿与她嘀咕，“先别太打扰孙家姊妹了，她们到相看亲事的年纪，想必有些忙。”

一听便是遮掩的话，然而李织语的直觉有时对得相当之离谱，眀芽便应下，“这是当然，烦心事那样多，应该没心情闲谈的，届时我与佟娘和吕六姐顽便是，对了，上回有位姓钱的妹妹向我们打听你，可是认识的。”

“是钱绣吧，她爹跟我爹是同窗，我跟她算有往来。”李织语摆摆手，并不欲说太多，近几年李钱两家已经很少走动，钱家跟着别家走，小日子过得甚是不错，与李家生疏许多，钱绣当年小的时候就有些势利眼，家世涨了，当然也就与时常在家的李织语走动玩不来，转而直奔向绿江县里大富贵世家的平家去。

眀芽听出话中话，怪道认识李织语多年，都不怎么见过姓钱的人家，哪怕有，怕是他们年幼时才走动的，也就明白了该怎么做，跟李织语告别，带蒹葭回家，路上蒹葭倒是问，“姑娘，那位钱姑娘不是用李大姑娘作筏子，想去跟吕姑娘生辰吗。”

眀芽又不是当年的娇弱女娃娃，此时轻笑下，“她想丢织语的脸，我却是不能干看着的。”

蒹葭便笑，“姑娘说得是。”

翌日，李织语去道观谢观主和大师兄帮忙给朱蕤他们看病，思恒长老是吃这套谢的，尤其是李织语的厨艺甚拿的出手，他光吃，便能把一盒子的点心吞肚子里，大师兄深知自己师傅的臭毛病，赶紧把自己这份的抱回药房。

“哎，我怎地就养出如此讨厌的臭小子来。”思恒长老抱着香喷喷的食盒感慨，“幸好有你跟瑛琭，不然我，还有观主迟早气死过去。”

李织语看下四周，“瑛琭呢。”

“赖着观主去后山捉兔子了，上次养的那只，前两日不小心去世了。”思恒长老摸摸肚子，“味儿不错，可惜你没有在，否则我做道红烧的，叫你补补肉。”

“我有瘦吗。”李织语觉得古怪，不然干嘛才见面就要她多吃，情不自禁捏下脸，没瘦啊，是真的胖了好不，哪怕在照顾朱蕤长生，她也是被微雨催着吃饭的，半点未曾松懈，“话说长老你把兔子吃了，瑛琭不生气吗。”

思恒长老有些后怕，“我没敢告诉鹿角儿，偷偷吃完收拾掉了。”

鹿角儿是瑛琭的小名，李织语无奈，“那到时候被发现可怎么办，她非得气死不可，别忘了，瑛琭一哭，大家都得遭罪，我不在观主留的。”

“我收得干净，她哪里会发现，除非刨坟。”思恒长老信心十足。

事已至此，李织语多说也没有用，把此事揭过去，“总之还是小心位上，过段日子，兴许有大雨，万一风雨一吹把兔子坟卷走，长老，祝你好运。”瑛琭的哭声，堪比她的琴艺，惊人十足。

思恒长老唉声连连，“早知道就不嘴馋将兔子吃掉，麻烦得很。”

“兔子肉又不好吃。”李织语趁机劝道，“下回我给你做炙鸭吃，味儿挺真的，可惜佐料差了，昨日试了，有些对味，没过多久应该可以调出来。”

思恒长老咽下口水，期盼得很，“是要用在开铺子上吗。”

“对啊，绿江里做炙鸭的不多，钻这空子最好，铺子也已经在看，届时择个好日子便能开张。”李织语倒了茶推给思恒长老喝，“朱蕤病还没好得利索，今日我先回去，长老你记得把瑛琭与观主那份点心送去，瑛琭若不喜欢，叫厨里的师兄做份藕粉羹给她吃。”

思恒长老颇为伤感，“我就奇了，怎地你与瑛琭就是不大对付，明明是咱们观里仅有的女娃娃家，多稀罕啊。”

李织语跟瑛琭确实处得不算特别好，关系平平，她倒没觉得有甚关系，左右自己是不喜小孩子的，可思恒长老心情复杂了，面上难免显出发愁，她笑道，“没准是少和姑娘往来的缘故罢，所以对着我，反而不知怎好，再大些便会不同。”

“最好如此啊。”思恒长老道，“我叫老二送送你。”就是指的二师兄。

李织语看下窗外，“时辰尚早，道观又不是外处，我自个走便成，长老，你有听到什么声吗。”

思恒长老跟着侧耳听，“是瑛琭新养的鸟，这丫头就喜欢养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胆子比你当年还大，我看，他们没准从后山回来了。”

李织语自觉指后门，“那我走啦。”免得跟瑛琭碰面，小丫头本就在伤心兔子，见到她，怕是尴尬，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碰面。

【作者题外话】：李织语说的“到底意难平”出自《红楼梦》里的那首名《终身误》的诗，原句是：“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文中的炙鸭，是烤鸭在南北朝时的《食珍录》中的记名，故此沿用在文里。

还有瑛琭的小名，因为瑛琭可指美玉，原本想用翡翠玛瑙这些当小名，可感觉不大像思恒长老的画风，他叫李织语都叫小鲤鱼，肯定会取个相似的，所以定了鹿角儿，刚好是动物，还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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