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写好信,就要拿去给孙嬷嬷,托她把信寄出去,谁知半路听到有人敲大门,步子一顿,与婉然互看了眼儿,便转去偷看,由着王婆子开门,站的太远,只能望到一抹娇嫩的水绿,是裙角,心中好奇,不免过去瞧情况,谁知到了,将来者看个分明,反而愣住。
“方容?”李织语有些犯糊涂,再者记性不大好,此时怔怔问道。
那姑娘便是当初在康家宴席上认识的方容,她穿双燕面绣花鞋,嫩绿垂丝柳裙,腰系绢带垂花玉压裙,鹅黄薄花上襦,臂上搭帔帛,小手抱着团花的布包,梳了垂挂髻,发带桃红,风一吹,如水的发带拂过白皙粉嫩的面颊,真叫人不禁叹句,好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方容笑起来时很是娴雅,不似她这个岁数的姑娘家有的笑意,去却让人觉得舒服,说话一时温如碧江桃花,“是我,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打搅了。”
李织语摇头,“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我诧异,你不是在州府住的吗,怎地会忽然来绿江县,可是来玩的?”又请她进家里,“长途跋涉想必累了,咱们进屋里说,不知你喜欢喝甚。”
方容笑,“不值得麻烦,就喝温水便可。”
来者是客,又是自己为数不多说的来的朋友,李织语怎么会肯叫方容喝白水,“总该用点别的,吃些糕饼也好,我家王妈的点心案做的素来不错,应合你胃口,难得来我家作客,我也想请你尝尝这手艺。”
再推辞反而不美,何况方容见李织语这般好客,心里的拘束略淡下,此时笑应,“那我就不客气,便尝你上年你给我写的桃花水团子跟红豆汤,好吗。”
李织语笑,“正好家里有备着,还有我才做的四色花糕,不如一道用罢。”
方容指了自己抱的布包,“如此甚好,许久前便想尝你的手艺,不曾想竟如此凑巧叫我赶上,对了,今日唐突上门,备了薄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做的糕饼,也请你和长辈一尝。”
李织语自然是应,又让王婆子备吃的,带方容去见家里的长辈,婉然跟在她身边走,方容难免多看一眼,李织语笑道,“是我养的猫儿,自小养在身边,同我闺女一般,名叫婉然,有一美人,清扬婉兮。”
方容是欢喜猫儿的,早前看李织语寄来的信里,屡屡提起婉然这猫,早已想见许久,今日一见,免不得羡慕道,“果真人如其名,是位美人。”
婉然便冲她喵呜喊了声儿,温柔得很。
李织语头疼道,“你可不能时常夸婉然的,否则它真要鼻子仰上天。”话音刚落,惹得婉然不悦,跳到方容脚边蹭了她腿,叫方容眼眸都亮起来,李织语可真是无奈了,“早就疑心婉然是不是想换人陪,眼下看来,我的疑心并非有错,早知就不养它了,伤我心。”
方容却是艳羡至极,“若是我可以养,哪怕再伤我心,也得捧它到手里好生疼着。”
李织语问,“你爹爹还是碰到猫儿狗儿便生病吗。”方容有在心里提起过,因会病的太严重,为此家中不曾养过猫狗这些,而且她爹连在外边都要小心,否则病倒了,家里就真的没个顶梁柱。不过这种病搁在李织语的上辈子,是有学名的,通俗说,就是过敏,毛发过敏,大概是没的治了。
方容有些叹息,“是啊,大夫也没有法子,我看再折腾下去只会让爹爹疲累,便劝他放弃,如今家里只养着鱼。”
李织语想想,安慰她,“至少鱼可以养肥了吃,清蒸红烧还是煎炸,样样美味,委实不算亏,不似猫狗,养它就跟儿子闺女似的,担心这操心那的,有时候还得遭它嫌弃。”
方容失笑,“你算不算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知道呢。”李织语把婉然捞到怀里,蹭蹭它背,叫它不耐烦推开,要往方容怀里扎,李织语赶紧哄道,“人家拿着东西呢,等放下了再抱你,好不好。”
婉然才妥协。
李织语痛恨道,“看吧,就是如此嫌弃我,等哪日我出门久了晚回来,它非得跟别人跑了不可。”
可惜无论如何都无法打消方容对婉然的喜爱,倒是大堂已到,方容由着李织语介绍给老太太和赵氏说话,至于李矅,他还在外边忙得昏天暗地。老太太听到方容的姓氏时倒是微微一笑,并不多问,只让她们小姑娘家家一块玩去。
李织语带方容回自个屋,王婆子已把吃食放下离开,二人吃罢,便逛院子去,春日里草木旺盛,李织语给她指了自己养的古怪花草,俱是无意间种下,后来生根发芽开花,索性不理,继续养着,反正看起来没有违和。方容却是认得,反而把名字说出来,还惊叹道,“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这样的,才担得此句,换作是我和旁人,未必能养的如此好。”
“也就你夸我,我母亲都快烦死我每日瞎养花的臭毛病,何况我也会打理它们,委实不算无心插柳。”李织语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而今有些早,许多还只是生了绿叶出来,等你夏日再至,它们会开的更漂亮。”
方容听罢温柔一笑,宛如春风化雨,“那届时,我再来叨唠。”
待她离开,红衣姑娘方才出现,刮了半边的风来,糊了李织语一脸,惹得婉然大怒,要去挠她裙子,红衣姑娘早知道又会有这么一出,赶紧飘高些,避开婉然明黄缓步的锐利抓走,双手一叉腰,微微俯身同李织语道:“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李织语揉揉发痒的脸,“啥日子啊,你生辰?不早说,我好给你备贺礼,话说我还一直不知你生辰呢,以前问你你也不说。”
“仙子哪里需要过生辰那些,完全没必要。”红衣姑娘撇撇嘴,对生辰之事有些看不过眼,毕竟,生辰容易把睁开岁数暴露出来,又催李织语,“快想想,今儿是何日子。”
李织语满头雾水,红衣姑娘气呼呼指窗外,她看了半日才总算福至心灵,明白了红衣姑娘的用意,忍不住大叫起来:“是春分,思恒长老要回道观了。”
红衣姑娘干咳两声,“不是,是小小纪回绿江县。”
“你就不能改掉对纪少顾的昵称吗。”李织语听得浑身不自在。
红衣姑娘瞪她,“再抱怨,往后你的称呼便会变成小小鲤鱼和大小李子,你随便挑一个,我变着法儿叫你。”
李织语默默抖两下,落了满地鸡皮疙瘩,放了婉然回窝里打盹,自个跑去老太太屋里说去道观的事,免掉旁人跟着,就要风风火火出门,想起红衣姑娘,冲她挥挥手,“我很快回来,等我。”
红衣姑娘撇撇嘴,仍是摆手道,“快走快走,不回来我也不管你。”
李织语大笑:“那你肯定急死啦,等我回来。”便欢快跑出院子,走了大门。
去道观,果真人多,定空小跑上前,同她去后院,一路的絮叨,“少顾回来了,思恒长老也差不多到了,咱们正好能接他,也真是,一去就真的到春日才回来,就不能提前回吗。”
李织语笑,“这样也好啊。”
一路的春花,嫩柳飞絮,前路有个高高的男子,定空冲李织语眨下眼,于是二人猫身上前,飞扑上去,大喊一句:“长老好!”
思恒长老差点没给他们俩压死,却是放声大笑。
这是李织语一生里最美好的年华。
她最爱的人都在身边。
倘若能永远停在这刻,那该多好……
【作者题外话】:写最后一段的时候,想起了《东邪西毒》,里面有一句台词,大概就是在自己容颜最美好的时候,喜欢的人都不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模糊记在心里很多年,对于李织语而言,她最美好的,永远不是容颜,也不是少女时代,而是独属于孩童时的纯粹。
之后就是写她长大后啦。
终于!
请各位期待吧。
啊,好想这个月就写完结啊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