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过后,日子冷起来,李织语把做好的水蓝镶白绒袄子和桃红夹裙给老太太和赵氏看,因是自个打的板样裁的衣裳,上头的绣花便免掉了,另外还有两样手笼,用的是好皮子,也就老太太放心,搁在别人家,怕是不舍得让新手动这皮子。
几样东西李织语做得的确不错,针脚细密,纵然有绣花,也是边角细致,赵氏看罢,可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甚是满意笑赞道,“语姐儿这手艺比上年好得多,瞧瞧这几朵花儿,不知道的怕是以为绣娘做的,语姐儿,来,把衣裙穿给你祖母瞧瞧。”
老太太亦道,“你娘说得对,这衣裳穿起来才最好看。”
李织语便去换上,夏日里量的身段,怕吃胖,冬日穿不下去,特意在做时收了两段,往后穿也方便,这会子上身也是妥帖。李织语臭美的转一圈,问老太太她们,“漂亮罢。”
“再熨一回才好。”老太太笑着揽她到身边,“这时节倒是不大方便买丫鬟,这些日子你挪我屋里,否则身边没个丫鬟,做事委实不方便。”
赵氏觉得有理,其他时候还好,到冬日可是麻烦,夜里睡着容易冷,还要起来换汤婆子,没道理让自家姑娘挨冻,便附和道,“母亲说得对,瞧今儿的样子,怕是会下大雪,我先帮语姐儿挪屋罢。”
老太太点头,李织语就知此事落定,不过也好,她对冬日怪怯的,尤其是刮风下雨时最冷,还吵,穿着中衣坐榻上,没一时,满身鸡皮疙瘩全起了,偏偏没办法抱婉然一块入睡,简直是折磨。
挪屋听起来麻烦,实则简单,老太太屋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李织语就叫王婆子抬了一箱子衣裳,再带上婉然的窝儿和几本书便成,到夜里,李织语直接住进去,孙嬷嬷烧起熏笼,确实暖和了,又翻出毯子盖李织语膝上,“姑娘看书别看太久,明儿要去见明姑娘的。”
李织语抚着婉然笑应,“我晓得,嬷嬷放心,对了,可有留灯在院子里,不好叫爹爹晚归时抹黑走路。”李矅还在外头忙生意呢,其实他是秀才,读书人,本不用在生意事上麻烦,可是,一家之主的决定,她们做亲人的,也就默默去支持。
孙嬷嬷查起窗子,听罢自是笑的,“早早就留的,放着好几盏,何况大爷身边还有长随陪着,哪里会看岔路,姑娘不必担心。”
那长随是才买来没多久的,为人倒是老实,李织语见过他好几回,心里还算放心,松口气道,“嬷嬷,那我睡了。”
孙嬷嬷帮忙吹过灯才走,她还得照顾老太太。
婉然睡的地多,对这暖阁是不陌生的,往窝里躺过一会儿便呼呼大睡,李织语听着还觉好笑,没忍住困意,眯了下眼,屋外的风雪声呼啸不停,邻家的猫儿陡然嘶吼两声,又渐渐淡下声息,半路似乎踢到什么,一阵大响,李织语便被惊醒,心中益发不安。
她总觉得哪里奇怪,以至于心跳得厉害。
李织语披上斗篷,放轻步子去开窗,夜里黑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雪大,深夜晚风还冷得刺骨,李织语站了片刻,直打哆嗦,搓两下胳膊,当自己睡得糊涂瞎起疑心,就准备回去睡回笼觉,哪知手还没抬起,夜色里飞来样庞然大物,直往雪地里栽,溅起一滩雪花,李织语傻眼,只见一黑衣少年轻盈落地,步印浅淡,忽地回头,直直望住李织语,手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哦。
李织语似模似样揉下脸,睡眼惺忪的样子,默默把窗子合起,外头咔嚓一声,是人的骨头卸了,吓得她赶紧溜去睡大觉,再不敢起。翌日满城厚雪,李家自然不例外,李织语趴窗子上看了半天,确定无迹,抱婉然去吃饭。
一家子坐着吃朝食,又无食不言的桂湖,热闹,李织语见缝插针问起李矅,“爹,你昨儿何时回来的啊,雪大吗。”
李矅往她碗里挟热菜,“小雪,赶在一更前到的家,那时候还不是特别冷,语姐儿多吃点,胃里热乎才好。”又想起旁的来,“我起来的时候,武哥寻我,说是有地方进贼了,官府逮了半日都没寻到踪迹,怕有别地来的,这些日子我尽量早回家。”
赵氏不安,老太太推了样红枣糕过去,“雪落了,年也差不多到,有些麻烦事也是正常,咱们家的地方好,不轻易出大事,过玩这阵子就会好。织语,待会儿你去眀芽家里时,也提提这事,她家人少,多是女子,留几个心眼才好。”
李织语催声应了,心里却琢磨着,那贼儿十有八九是昨日的黑衣少年,倘若自己没真的睡瞎眼,此人啊,肯定是那个易初煦,他家究竟是做甚的,弄得他行事也玄乎吓人。
不过,与她关系不大,想想便丢到脑后,往眀芽家去,仍是孙嬷嬷相送。眀芽在家里逗猫儿,李织语到,她立时丢了毛球去迎,“外头雪厉害吗,冷不冷,蒹葭,快上姜汤,这个最暖和身子。”
李织语与眀芽同坐,孙嬷嬷跟芝姑到隔间歇息,蒹葭送完汤,还得去芝姑那头,李织语问,“蒹葭如何。”
“不错了,就是有些事还不熟手,来,喝汤。”眀芽催着她喝时忍不住念叨,“幸好有芝姑,不然光我一人来叫蒹葭做这做那儿的,非得砸了。”
“你没习惯?”
“嗯。”眀芽绞着帕子点头,“不过芝姑昨儿夸我,说我有些当姑娘的样子,只是还得再接再厉,里边的学问,之于我,是连脚都没踏进的。”
李织语听出不妥,有时要自己立起来,方才能以绝后患,可眀芽对芝姑信赖颇多,她再多说难免成了离间的意思,索性先耽搁,说起进贼之事。
眀芽原本分着云片糕,听罢吃惊得差点把糕点捏成泥,李织语掏出帕子给她擦手,安抚道,“贼人年年有,实在不差这回,把门窗关严实就好,家里锁还好?”
“好似秋日才换过的。”眀芽拍拍心口,“我还是再问问芝姑罢,以防万一。”
李织语挑眉,到底没有说别的,“我记得梅花会要开了。”
眀芽把手擦干净,“语姐儿,你接到帖子了吗。”
“已经回了。”李织语真的受不了每年的赏花,甭管什么花什么节,都要吟诗的习俗,一开始几次尚能接受,她愣是用自己贫瘠而又惨淡的吟诗美感,作了几首拿出手,后边,嗬,请让李织语在冬风里坐着静静。
眀芽知道李织语的死穴,“那我也不去了,我看花就只看它漂亮与否,别的,真是不懂,咱们在家里呆着看话本子吧,二叔送了我好几本新的,那些画真的很好看。”
李织语只觉挺奇怪的,“眀芽你平日里就看书逗猫?”
“不是啊,还要算账,识字背诗,芝姑说姑娘家总要有几样趁手的。”眀芽凑到她耳边,低声嘟囔,“最近还一直抽我礼数查,我现在肩膀都酸呢,语姐儿,你当初学的累吗。”
李织语揉揉眀芽脑袋,“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跟你是半斤八两,等到你习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你好好跟芝姑学,累好了,咱们到时候看话本子也能轻松。”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眀芽捏捏肩膀,哀叹一句,斯咏扑上来挂她背上,差点扯到头发,“婉然呢,今儿怎地没来。”
“我出门时它又回去睡了。”李织语笑,“睡得特别香,死活不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