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尚未弄明白章师傅跟自家的恩怨，便听赵氏说起李灵均在挨骂中，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杏娘子原本心口就烧着火，再听到这消息，气得翻两白眼厥过去，可不是吓人。

赵氏在自个屋里大抒己见：“这两个人啊吵起来半点不让步，脾气都犟得很，怪道是母子呢，唉，其实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非得吵个死去活来，尤其是均哥儿，也不晓得哄哄她娘亲，杏娘子又不是外人，是亲娘，含辛茹苦养大他呢。”

李织语觉得赵氏不懂，孩子在叛逆期时，真的是跟吃炮仗似的，别说让步，跟亲爹亲娘打起来都有可能，反正她当年就见过同窗砸了课桌，还同老先生叫嚣，幸好那位老先生非寻常人等，三言两语把他给说得无言以对，又温声劝他坐下，哪知人家觉得丢面子，怀恨在心，竟去把先生揍倒了。

在当时，老先生已是高龄，校里先生中的长老。

反正这事闹得很大，救护车都来了，而打人的少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跟他老爹也打起来。

李灵均这种闷声出走的实在算不错。

不过，李织语没法跟赵氏这样说，换过说法道，“我想李二哥大抵是想让婶婶静一静，我就是没看到，光听动静也能猜到婶婶有多气，俗话说气大伤身，届时怕是会把身子伤了，否则李二哥跑做甚，前头又不是卖烧鹅的，扑过去也只能喝西北风，母亲你说我讲的对不。”

“好，你说得对。”赵氏都被她说的逗笑了，“不过咱们这些话私下讲讲便罢了，在你婶子面前可不许说，明白吗。”

李织语乖乖捂嘴巴，长生扑过来，手脚并用扒拉着她手臂，要往肩膀趴，小手还要去扯头发，这被扯头发的滋味不好受，赵氏赶紧把他抱到怀里，“成日里就晓得闹你姐姐，赶明儿她非得嫌弃你不可，乖乖的。”

长生咯咯笑起来，口水就直往下边嘀嗒，李织语掏出帕子给他擦嘴，赵氏还叹，“如今再烦些，还算好，等到往后倒是难说了。”

李织语安抚道，“母亲不必多思，认真教着虎哥儿，哪里会出问题，何况咱们一家子都是书香门第，这底子就摆在面头，虎哥儿必然会欢喜念书，红桃方才端了碗酸枣仁汤来，估摸着放凉了，母亲你喝点罢，在婶子那儿劝这么久，也该累了。”就叫红桃端东西进屋，“还有一样放温的桂花饼，母亲吃几口垫垫肚子，离吃夕食尚有段时候，先饿了对胃不好。”

一桩事安排得妥帖，赵氏哪里还感怀春秋，自然是应下。

只不过，李灵均这一出走就是好几日，李矅也跟着去帮忙寻人，免得真走丢了，杏娘子和李武不得都晕了，李织语看着当初李灵均给的印章，忽然起了想法，同老太太打过招呼便抱上婉然，赶去道观，定空不在前头，当差的师兄叫她去药房寻人。

药房大多时候都是清净，今次却难得聚着一大群道观弟子，把李织语看得吓到，寻了定空问才知，近来没有相仿岁数的少年来过，只是道观后山有贼，他们要去抓。

一抓，哟呵，还是熟人，李织语绞了湿巾递给李灵均，“二哥怎么到后山去了。”

李灵均擦着脸傻笑道：“我这不是怕被抓到吗，干脆躲到山上去，也省得给人家添麻烦，没想到还是打搅了，实在对不住啊。织语妹妹，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爹和大哥没来吧。”

“我就是在家里待着时，突发奇想而已，也没来得及告诉长辈。”李织语看了眼窗外，干咳一声，听不到动静，自知此时拿偷听的师兄们没辙，便暂且不管，择了椅子坐下，“敢问二哥，你打算何时回家，婶婶很担心你，昨儿还急哭了。”

李灵均瞪大眼睛，“织语妹妹你没开玩笑？”

“没有，是真的，而且，你家里人为了找你，好几日没做饭菜，猫儿饿得很，跑来我家寻吃的，二哥，你再不回去，恐怕那些猫儿都要出门翻你踪迹了。”李织语倒了一杯水推给李灵均，“离家出走这茬，三日就好，再多，实在太过分了。”

李灵均沉默下来。

“我听闻二哥你想学刻章？”

“是啊，小的时候就在捣鼓这些，就是娘不喜欢。”李灵均苦笑，“我对写文作诗科举，真打不起兴致，要我干巴巴坐在学堂里浪费时辰，还不如去做我想做的。”

李织语不打算给人家灌什么心灵鸡汤，这又非她的本行，事实上，她更热衷于往汤里撒两斤毒药，无奈多少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找到机会，故此，眼下一针见血问，“你是真的喜欢，还是碍于长兄的优秀，才在你娘亲的施压之下被迫选择去喜欢？”

“……你是什么意思。”李灵均寒起面色。

李织语无畏，外面墙头趴着一群师兄，纵然李灵均要动手打人，她大叫一声，也不至于死得太惨，便接着说下去，“猜测而已，倘若你觉得我逾越，那我就不说了。”李织语听到有人磕到墙的声音，“只是，咱们同族一场，你哪怕不痛快，我都得说，你也给我听着，无论做何事，至少要先摸摸自己良心，再想想家人，年轻人，别太冲动，好啦，你要吃点心吗，我记得有糕饼可以动。”

李灵均被她这峰回路转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劝我。”

“关于此事，我想，还是留给你爹娘兄长做罢。”李织语开了攒盒，捏了块花糕往李灵均嘴里塞，“李二哥，再见。”

李灵均一怔，不慎把花糕咽下，暗叫不妙，门已被大力推开，李武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冲上前，直接把李灵均这倒霉孩子抽晕了，李织语置身事外笑道，“武叔好，武叔再见。”

李武面色微霁，冲她点头，“语姐儿记得早点回家。”

李织语乖得跟猫儿似的，连连点头，挥小手送走他们父子俩，定空开了窗，后边是无声散开的道观弟子们，定空还笑问，“师妹怎么样，我叫人来叫的及时不。”

“师兄，做得好。”李织语冲他竖大拇指，端了攒盒过去，好让他挑着吃。

定空趴窗子上道，“只是那孩子回家后大抵难过了，他爹的气势，看得吓人，肯定是练家子，师妹我跟你说，这种人动手抽孩子，真的叫不眨眼，厉害着呢，你还是别太早回去，否则会听到惨叫的。”

李织语想想，“没准武叔觉得太吵，扰人清净，拿个馒头塞二哥嘴里，如此，想喊都难，最多啃几口馒头解饿。”

“你这样说好似也对。”定空佩服不已，“师妹你这主意真不错，可惜道观里的弟子一个两个都大了，犯错时也办法抽几下。”

也对，最小的就自己和瑛琭，又是姑娘家，他们会动手就有鬼了，李织语拍拍定空肩膀道，“没准往后又有新弟子呢，跟纪少顾那样的调皮，然后你们就能用我刚刚想的主意。”

定空叹气，“观主的意思是等他换位后再纳新弟子，如今人数正好，无需再多添，唉，不说此事，师妹，婉然可以吃咱们做的糕饼吗。”

“饼没事，但糕点，尤其是那些凉花糕，太黏太甜，我觉得对它不好，几乎不给它吃。”

定空傻眼指着里头的桌子：“婉然已经在吃了。”

“婉然你给我住嘴啊！”李织语赶紧冲去拦，婉然却率先把莲蓉花糕咽下，避开她手，潇洒跃下桌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