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清早，李织语醒来，一模额头，全是汗，沉默的坐了半晌，听到有人走动，又躺回去，等孙嬷嬷来叫时才起身，也不再害怕了，做过场噩梦，换来的是一身轻松，不亏。

老太太却心疼她，怕她经历过今次的事后，留下阴影，夜里若是魇着可怎么办好，便没有让她再去道观，留在家里歇息，李织语觉得无所谓，反正这时候去道观也帮不上忙，没准还要连累大家照顾她，既然如此，还是乖乖做个针线活。

赵氏不知道观之事，见李织语在家里，也不奇怪她怎么不出门，反正他自来是随心去玩的，哪有什么定期，索性教她怎么裁衣料子，这上头可是有功夫的，线要直手要稳，落刀平缓无阻，歪半分，料子倒不大能见人了。李织语只做过罗袜帕子香包那些，算有底子，赵氏便先裁几刀给她看。

李织语相当捧场，拍拍小手道，“母亲这一手，厉害，我怕是要连个十年才有这功夫啊。”

赵氏还是很吃赞美这套，不禁失笑，点点她额头，“就晓得拍马屁，快来练，我备了些碎步，比试几下，然后再上手。”

李织语迟疑了，她生平画直线就没直过，上辈子做手工时，裁纸全靠同桌，把人家烦的啊，恨不得抡起袖子揍人，偏偏自己动手的话，纸边必然是歪歪扭扭，跟狗啃差不多，同桌再气，也为这看得辣伤眼睛的东西而动手。到这辈子，就靠眀芽，眀芽在动手做女红上一直都是甩她十几条街的。

赵氏催她，“怎么了，可是不敢？没事的，碎步多着，失败今次也不打紧。”

不，我只怕你看到最后，会怒火冲天，届时非得唠叨上大半日，太阳都下山了，李织语嘀咕完一咬牙，还是下刀子，谁知竟还不错，就是半途顿了下，后边有些歪。

赵氏看过一回，“这样就对了，其实不怎么难，熟手后就能裁得更漂亮，再试着，练个十几回，差不多就能真的上手裁大的布了。”

李织语高兴的哼小调，继续下刀子，想起一事，问赵氏道，“母亲，那若是成了，冬日的袄子我可以自己做吗。”

“好，到时候你只管挑匹自己喜欢的缎子去做。”赵氏把要爬上椅子的长生抱起来，走过几步，把长生哄得高兴了，才接着道，“今年你倒是勤快，往年要动手想，溜得可不是最快。”

李织语压住布角，“是吗，我这不是大了，懂事啊，等我会做衣裳，也给母亲你还有祖母，爹爹做几身，届时咱们一家子出去，大家看，便知咱们是一家子，怪有意思的。”

赵氏正要赞，红桃急急端了糖水进屋道：“太太，来客人了，已在大堂，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说不用带大姑娘和哥儿，您去便好。是康家的老太太。”

又非生人，康老太太算时常过来的，李家人都与她相熟许多，赵氏并不慌，把长生放进悠车里，又叮嘱李织语好生看着弟弟，这才去大堂。

李织语知事情并不简单，否则红桃急成那样做甚，吃饱没事做吗，但是，老太太在家坐镇，她放心得很，便没有去凑热闹，乖乖练裁布，偶尔去瞧瞧长生，免得他这调皮劲儿把悠车给掀翻。

长生对着她，是乖巧更多些，就甩着拨浪鼓玩，除开想时不时想上口咬她手，倒是挑不出坏的，不过，也因此李织语裁布裁得无趣，趴在悠车边，伸手去逗他玩，愣是玩到赵氏回来，长生没能咬到，委屈的瘪嘴。

李织语不管了，去给赵氏递糖水献好，顺顺带打听一下，“母亲，康姨奶奶跟你们说了什么啊，你都愁眉苦脸的啦。”

“是吗，没有罢。”赵氏下意识先摸下脸，把叹息噎回肚子里，“也不算多大事儿，就是来说了些家常，我也不大记得了，你布裁完没。”

李织语便把布给赵氏看，见她面色有些疲乏，便没再继续打扰，将布条收好道，“那我去厨里瞧瞧今日晌午做哪几样菜，母亲记得把糖水喝了，还是温的，这时候用最好不过。”

赵氏揉了下眉心，“去罢。”

红桃送李织语到屋外，李织语道，“我记得先前往母亲这儿送了些花卤子，当中有几样，喝了能舒缓心情，上头的纸条标着，你拿出来，问问母亲爱用哪样，泡好叫她喝几口，万不要愁坏身子。”

红桃笑应，“大姑娘送的花卤子太太都尝过，欢喜得很，您放心便是，我会好生照顾太太的，若有事，也会寻大姑娘。”

李织语才往厨里去，半路遇到婉然，想它是来寻冲的垫肚子，还要抱它，哪知它并不肯，身子一弯，避开了，走回头路，李织语了然，这是要自己跟着的意思，便跟在后头，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开了书房的门，纪少顾正跷二郎腿坐着，悠哉至极。

“你怎的来了。”李织语过去拍他膝盖，“坐好些，在姑娘家屋里还吊儿郎当的，的亏是我，否则换作别人，非得嫌弃死你不可。”

纪少顾才不换坐姿，又反驳道，“你刚刚进屋里时分明嫌弃了，还装什么。”

李织语纠正他，“不，我那是鄙夷。”

纪少顾有点想动脚把人给踹出屋子里，但屋主是李织语，他倒难以下脚，只能忍下，指了胖妞的椅子让她坐，“我找你有点事儿。”

“我知道啊，否则你大老远炮来干嘛。”李织语觉得纪少顾废话还挺多的，幸好自己有宽容之心，不嫌弃他，“在你说之前，我问一句，二师兄如何，身子可好些。”

纪少顾摆摆手，颇为无奈，“二师兄坚强着呢，今儿醒来，吃了三碗饭，差点没把大师兄吓到，就是死活不肯吃药，跟小孩子家似的，还说要磕瓜子，反正倍儿好，对了，他还要我同你托一句话，万事大吉，放心就成。”

李织语挺佩服二师兄的，这样都能好，她还记得二师兄腹部那个洞，啧啧啧，少说要躺个十七八日才能醒过来才对，没想到今日就生龙活虎。

纪少顾敲她脑袋，“你昨儿睡时有做噩梦吗。”

“有啊。”李织语没想到纪少顾问的是这个，“你别告诉我你是为此事才从道观来我家，不对，你是走得后门吗。”

纪少顾异常理直气壮：“你后门没锁，何况你家今日还来客人了，我想找你还得先去跟长辈打招呼，麻烦，我今日该有别的事要忙的。”

李织语握了好几次拳头，把揍纪少顾的心放下，只下最后通牒，“好吧，今次一此，下不为例。”

“此话多说无益。”纪少顾也不想对这琐碎之事多言，反正下回要来找她，嫌麻烦了，还是选择走后门，亦是翻墙，怎么方便怎么来，“被你一打断，我差点忘记正经时事，我问真的，你有没有做噩梦，快回话。”

李织语想想，“算是有罢，也不算太吓人。”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何况吓人的不是那只死去的狗儿，而是知更的那句话，她再想起来，也是觉得心底凉飕飕的，渗人。

“就没别的感觉。”

李织语不解，“没有，难道我一定要被吓得死去活来啊。”

“对，否则我也不必跑这一趟。”纪少顾有些焦躁，“倘若不可怖的话，那你今夜应该会再做噩梦，正好，我和定空可以捉次妖。”

“等等，你这样说，我很害怕啊，是有什么东西来缠我？”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