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静静躺着,脑袋边是婉然,她侧脸,还能蹭蹭毛茸茸而又暖和的婉然,顺带看见站在床边的纪少顾和定空,她不禁沉默了下,直直盯住他们手里的剑,一把把刀光冷冽,实在吓人。
本就无法容忍有人睡在身边,今时今夜,不仅有婉然陪同,还额外来了两个守着自己,能入眠就有鬼了,李织语倍感头痛,开口问:“咱们乖乖走平缓路行么,赶紧把这些剑放下,晃得我晕乎。”
纪少顾曲指弹了下剑刃,便得清脆一声响,镇得李织语头皮发麻,他看着,嘴角一翘,不紧不慢说道,“真要放了,你的小命大抵就难保了。”
定空拍下他脑袋,“少顾你别吓着师妹。师妹,不用怕,我们拿剑的缘故就是跟之前与你说的那样,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梦貘失控,届时你会迷失在自己噩梦里,今生都可能无法醒来,此前就有人因此成了半死人,连观主也办法救回,太危险了。用剑砍梦貘是最快,且最有用的法子,你先忍忍,过完今夜,便无麻烦。”
“虽然是这样说。”李织语揉下脑袋,“可我睡不着,梦貘根本没法来罢,何况,未必是我呢,当时碰到二师兄的还有大师兄。”
那梦貘也不知吃了什么炮仗,竟在道观里放言,说要将道观弟子悉数铲除,就从二师兄开始,结果当夜被观主重伤溜走,俱观主推测,梦貘会再往下寻人下手,十有八九是李织语和大师兄,否则纪少顾和定空也不用跑来守着她入睡,倘若没有那两把剑的话会更好。
“所以只有我们来守着你,其他两位师兄在大师兄那儿盯守,如果是大师兄不幸遭殃,闲着的师兄会派信鸽给我们传信。”纪少顾眼见她半点睡意也无,索性收剑入鞘,“你清醒成这样,应是大师兄倒霉了。”
尽管不大有义气,可李织语还是欢喜的,“那我可以不睡啦?”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快睡,没准梦貘就讨厌你,想找你麻烦,其他人倒成次要的。”纪少顾乐得催她,“俗话说早死早超生,你牺牲下,方便我们快刀斩乱麻,如此,皆大欢喜,甚好。”
李织语翻白眼,“你想得倒美,我今儿就不睡了怎样。”
“是那,那我只好把你揍晕,反正差不多。”
纪少顾气得要抡起袖子,先给李织语两拳,定空见状赶紧按住他,颇为无奈道,“行啦,什么节骨眼,还吵来吵去的,仔细扰人清梦,尤其是少顾,你就不能让让咱们师妹吗。”
李织语冲定空竖大拇指:“师兄说的好。”
纪少顾瞪她,话却是冲定空说,“好什么好,我看毕竟就是偏心,你怎么不叫李织语让着我啊。”
定空摊手,“我哪里是偏心,谁叫你比师妹岁数大,要是你再晚生个几年,保管现下就是我跟师妹让你,可事已至此,你就好生让着师妹。”不然再过几年,自家小李师妹岁数大了,怕是再难有而今的融洽,毕竟是待字闺中的闺女了。
“师兄说得很对,纪少顾,除非你比我小,不然,想叫我给你退步,没门。”李织语给定空拍掌,大半夜的,外边悄无声息,有点动静都容易吵到家里人,故此力度放得很轻。
纪少顾听罢,压了下火气,皮笑肉不笑的拔出剑:“是吗,如此便没办法了,李织语你放心安息,来年清明,我记得的话,会给你上九柱香,以表心意。”
李织语眼见大事不妙,人家是真的生气了,立时抛下偏见低头,“大哥对不起,我错了。”
定空为自家师妹的道歉之快而无言,说好的骨气呢。
纪少顾不为所动,“还有下回吗。”
“没有。”才怪,李织语在心里默默添上这句,便听得有什么东西撞倒了自己的书,为叫自己发困,她特意把李矅书房里难啃的几本书书搬来,就挪在窗子不远的桌上,李织语起身问,“是不是信鸽来了。”
定空拔腿去瞧。
李织语有些好奇,“纪少顾,那信鸽该不会是你的吧。”
“嗯。”纪少顾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李织语尚未来得及回话,定空匆匆捧着信鸽走来,压着声儿气道:“少顾,我都跟你说了几百回,少给信鸽喂吃的,你瞧瞧,它胖成何样,往后怎么飞,还把师妹的书给撞了。”
纪少顾面色尴尬一息,李织语忍不住笑出声,下刻脑袋就挨了一记,婉然不大高兴,冲他叫起来,定空真是要给他气死,认真道,“少顾,哪怕你觉得丢脸,也不能打师妹,师妹又没错。”
李织语抗议,“对,鸽子发胖,分明全是你的错,打我做甚。”
纪少顾说不过他们两个私下合伙的,便懒的争辩,去把信鸽接了,拆下信看,“定空,走,回道观,是大师兄那边出事,我们这时候回去还能瞧瞧梦貘的样子。”
李织语举手问,“我能跟着开个眼界不。”
纪少顾一反常态揉揉她脑袋,笑意盎然:“做梦!你就给我当一辈子没见识的笨丫头去。”
李织语忽地涌起揍人的心。
定空生怕二人再吵,委实耽误时辰,提起纪少顾就往外边走,还不忘冲李织语摆手,“师妹,我们走啦,你先忍忍,别急着睡,等真的没事后我们给你飞鸽传书,免得出岔子。”
“路上小心。”李织语轻声喊了这句。
二人一鸽,潇洒翻过窗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不过李织语眼好,分明看到纪少顾养的鸽子要飞时,无端跌了两下,大概是承受不住的胖吧,李织语暗戳戳的琢磨,下床去合窗,秋夜里的风凉呢,婉然也蹦下床,整只猫都蹲在她脚背上,李织语差点没能走动。
嗯,婉然也胖了点儿。
不过,闺女再怎么胖,也是刚刚好,匀称。
等到二更,才有信鸽飞来,依旧是纪少顾的信鸽,幸好李织语有先见之明,把书挪走,避开再次遭殃,婉然瞧那信鸽,譬如见到行走的鱼干儿,眼都绿了,吓得信鸽到处窜,李织语捉不住,还得忙着扶器皿,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婉然不耐烦,扑过去就把信鸽压在爪子下,凶神恶煞吼它几声,这下信鸽老实了,李织语把它抽出来,看过信条儿,放走了,婉然望着它走远,才跳下窗,回自个窝里入睡。
李织语把东西收拾好,自去躺着,心里还想着道观的事,纪少顾的信里,是说观主将梦貘收拾了,可,她有点不安,此事收尾,真如此简单吗,话又说回来,如果梦貘真是那位戴面具姑娘,还在观主书房说过话,那,梦貘的恶行,大抵有思恒长老的缘故在。
因爱生恨。
李织语翻个身,不再去想这些,酝酿起睡意,不过多久便睡得深沉,梦里还梦见那只狗儿,碾转成血肉,知更牵着她手,走了另一条路回家。
彼时她已不小了,被吓得够呛也别扭着不肯叫知更牵,事实上,自满十六后,自己很少会再去牵手,亦或是抱他,他是排斥拥抱的,只不过自己死皮赖脸,罔顾了他的意见。
知更回头看她,“姐,有没有吓到。”
李织语傻乎乎点头,特别老实道,“你才很吓人啊。”
“哪里吓人。”
李织语意识到知更的语气不善,见风使舵,“我跟你开玩笑的,嗯,不大好笑,是吧。”
知更却是笑着,“所以,没有下次了,不许怕我,知道吗。”
李织语听这句话早就听得耳朵生茧,但点头很是痛快,“好,我不怕你,我们回家。”
知更的笑意渐浓。
至今李织语再想起他那时的神情,都会吓出冷汗,他分明是在无声说:看,你又再说谎了。
你一直都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