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芽到了李织语屋里，还觉得难受，坐立不安之下低着脑去抓她袖角：“姑娘，我不是存心惹您生气的。”

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李织语差点没给气得吐血，把婉然从她怀里抱走，拉她落坐，板起脸道，“眀芽，你是不是弄错了地方，我们在说的是你挑丫鬟之事，注意了，是你挑，最后得益亦或者受害的，都是你，而非我，所以我今时今日生气与否根本不重要好吗，你要考虑，深思的应该是自己的事。”

眀芽有些茫然看她，看得李织语觉得自己心口疼，“你一开始就弄错了在意之处，好吧，我生气的事也挺重要的，不过此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现下，咱们好好捋捋你挑丫鬟的麻烦，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挑，摸良心说。”

“不大想。”眀芽还真摸了下自己心。

今日兴许要在这问题上耗一日，李织语给自己倒杯白水喝，走温柔之路问眀芽，“为何啊。”

眀芽抿下唇，委实不大想说，可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李织语，对于她，眀芽是相信且依靠的，到底还是开口道，“因先前的喜鹊，姑娘你看，若下一个丫鬟也如她那般怎办。”

李织语不以为然，“那就叫个牙婆来，卖掉。”

眀芽被她的回答给吓到了，“不好吧。”

“难道要继续养着这个心大的，等日后她不高兴了再把自己掀掉吗，眀芽，在此事上，你太心软了，倘若只有一个丫鬟还好说，若有两三个，你还放任，其他两个见你心肠软，估摸着也会造反。”李织语捏捏眀芽脸道，“你也不饿太担心，芝姑今次肯定会看牢住丫鬟的，你只管放心挑一个，先带着试试。”

眀芽连忙摇头，“不成，我不想要。”

李织语笑得青筋跳两下，“你要是还想逃，往后我也不去看你了，你来找我，我也避着你，你能狠心吗。”

眀芽苦起脸，深知李织语的脾气，若真要狠心，谁也没办法拉回来，只好点头，绞着李织语袖子道，“姑娘，有了丫鬟，你之后要常来看看我，否则二叔出门做生意，我在家里就是一个人了。”

“好，今次是我这边有点麻烦事，等解决完，绝对会去陪你的。”李织语笑道，“遇到不懂，烫手的麻烦，你也别憋在心里，找芝姑商量商量，芝姑对你，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这倒是真的，芝姑待自己，尊重更多些，很多情况下都是先问自己意思，眀芽便颔首，又问，“姑娘，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想法子。”

李织语摸摸她脑袋，“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把卷饼吃完，咱们去走走。”

眀芽见她不想说，便没有多问，待王婆子送果子茶来，二人喝过，李织语让她去大堂同老太太说一声，今儿晌午眀芽在自己屋里歇，王婆子自然是应了。俩小姑娘往院子里走两圈，消好食，俱去歇了，许久未见，眀芽便赖着李织语一块睡，后边婉然也来凑这热闹，以至于是两人一猫挤凉榻。

李织语心中有个疑惑。

不知是她错觉吗，总觉得自个认识的姑娘里，好似都喜欢跟她挤一处睡，几乎没个例外，真真是古怪得很，难道她身上真有什么味儿吸引人？李织语嗅嗅自己，也闻不出什么，只好当是自己想太多，正要合眼睡，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

李织语睁开眼，正好跟婉然看了对眼，而身边眀芽还睡得很沉，一时半会怕是难醒，她抚了下婉然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手轻脚翻下床，拢好衣襟，握住匕首走到窗子旁，透过薄纱看外边。

院里真有人，李织语瞧半日，收起匕首开窗，冲那人摆手，“你怎地来了。”

来者是纪少顾，他把拿油纸包好的芝麻糖丢过去，“你睡傻啦，我每回都是这时候来的好么，屋里的是谁？”

李织语轻松接住糖，转手放到旁边，“是眀芽，你说话能小点吗。”

“不能。”纪少顾干脆应道，但声却是压低了许多，走到窗前看，见婉然也在，便收回目光，“听闻你隔壁哪家人的猫儿出事了，怎么回事，此前我过来你为何不说。”

李织语本就没打算瞒住他多久，该知的，肯定还是会知，此时倒坦然，“不想说，过几日你不是得回去吗，本来我就发愁，没必要把你拉下水，哦，还有，你比我还笨许多，如何能找到凶手，届时叫你愁眉苦脸到家，估摸着我又得收到将军的信，然后又要寄信回去，怪麻烦的。”

纪少顾火气一下就烧起来，捏住她脸往外扯，“少拿我当筏子，肯定有别的由头，快说。”

“真没有。”李织语也去掐他脸，“疑神疑鬼是病，晓得嘛，要治的，赶明儿我给你开几剂药，看看能不能把你治好。”

纪少顾松开捏脸的手，狐疑盯着她，“我觉得你不对劲。”

“是你眼瞎。”

纪少顾就来火了，李织语也放手，赶紧岔开话头，“你是从后门来的？”

“废话，我到的时候你都提前睡晌午了，你祖母有可能把你捞起来吗，肯定是送我走。”

“那还来找我？”

“正好听到有人说到猫的事，你这没功夫的，可不是给人当靶子，反正没别的要忙，干脆来瞧瞧，免得你跟你闺女双双没命，还无人给你收尸，那多凄凉。”纪少顾拍拍李织语脸，“‘看在咱们认识这些年的份上，我就顺手给你收尸，够义气了罢，还不快谢谢我。”

李织语打掉他手，“少来，我可是要长寿的人，另外，我必须与你讲一下，上个说我为我收尸的家伙，坟头草已亭亭如盖矣，明白了没，赶紧把话收回去，我可不想到时候去帮你除坟头草。”

纪少顾颇为不屑道，“吹牛皮你倒厉害，有本事把那人的坟处告诉我，也叫我见识见识，开个眼界。”

李织语怔住，旋即飞快扯开笑道：“此处比天高，比地深，比天涯海角更远，比桃花源更美，谁也走不进，谁也寻不到，唯能看见镜花水月，一场空。”

“你接着扯。”纪少顾才不信，偏人家说的玄乎，自己，一时捉摸不透。

李织语忍着笑，“就在我心里啊笨蛋。”

纪少顾已知自己是被耍，作势就要捶她，李织语忙往后边退，“好吧，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当真干嘛，得，大哥你别掰我家的窗，它还是孩子，很脆弱的，不玩了，你也赶紧回道观照顾孩子去，观主的伤势还没好，对吗。”

“本来快好，谁知突然恶化了。”纪少顾瞪她一眼，“把糖拿进去，窗子关严实，看好你家的闺女，别到时候真要我来收尸。”

李织语点头点的痛快，“放心，我争取活到及笄以后再让你收尸行吗。”

纪少顾这才离开，李织语给他挥小手帕，等他走远了，才关窗子，把糖放进柜子里，再躺回榻上，抚了抚婉然，轻声道，“睡吧，没事了。”

婉然并不闭眼。

李织语把它揽到肩颈，蹭了蹭，“我真的没有事，我很好。”

婉然喵了声儿。

李织语缓缓合眼，听着夏末里最后的蝉声，闭目养神，思绪却有些飘远，大抵是更久之前，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那片天时，也有这样的蝉声，那个时候，是谁在旁边说话来着。

到底是谁呢。

李织语忍不住皱下眉头。

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