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用尽生平的演技,装出了一副飘飘然而又冷漠的模样,抱着婉然走过去,顺便不动神色把它托往上托了下,最近吃太多,婉然已经有些发胖,李织语的小手根本不够她趴的。
灯火在月色中幽绿得阴凉。
那老妇人才见,骇然至极,跌坐在地,手抖得厉害指着李织语,张嘴吚吚啊啊大半日,偏偏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李织语觉得她是被吓的,绷住脸,沉声道:“我是赶尸人。”
老妇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李织语怕文绉绉拖拉下去她会承受不住,厥过去,故而开门见山问道,“你当年有个孩子,没能活过八岁便去世了,对吗,你只需要点头,亦或是摇头,答复呢。”
老妇人战战兢兢点头。
“这个是你早逝孩子的魂,收下后好好护着他,把他放回牌位里,一日三餐的上香,别把他忘了。”李织语把风灯打开,“在外面久了,总是很想家,和家里人的。”
老妇人瞪大双眼,整个人都好似遭雷劈到,彻底傻住,好半晌,颤着双手去接,李织语暗地里松一口气,对着那幽绿的灯火扇了下,“他很想你的。”
老妇人终是握住了灯火。
李织语转头就跑,生怕人家反悔,结果差点被石子绊倒,一头扑进红衣姑娘怀里,便听见后边,寂静的黑暗中压抑的哭声,那么低沉,好似种子破壳,开出了花。红衣姑娘利落抱起她,走了很远,还停下来,远远的望着沉寂在夜色里的小巷。
“终是要如愿一回的。”
李织语听见她的叹息,正想抬头,就被一阵风吹得发懵,好不容易停下落地,头发都乱成鸡窝了,红衣姑娘双手哈哈大笑:“土包子,快些理好头发,咱们走夜市去。”
婉然无情的给了她一爪子。
红衣姑娘下了法术在披风跟剑上,方便她隐去身形到处走动,否则这一身白衣裳打扮,还是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里,不成一道明亮的景色都很难。李织语扎了两个包包髻,婉然趴肩上,风灯也藏到树底下,两人欢快的蹦去逛夜市了,光看不卖,李织语都跟红衣姑娘疯玩了大半条街。
李织语很少会在夜里出门,什么都新奇,恨不得把摊子上的每样小东西都摸一回,叫红衣姑娘捧腹笑话都没有搭理,她就是没见过世面,怎的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这时候竟然还有人在河边放灯,小小的莲花灯,也有隆重的纸船,足有三尺高,李织语叫红衣姑娘牵着过去,看她瘪嘴,有些不快道,“早知道晚点再带你过来,中秋那时候,咱们可以放孔明灯玩。”
李织语咧嘴笑,心满意足道:“我觉得这就已经很漂亮了。”
“说你没见识还真是没有见识,往后还有更好的呢,到时候你不要穿白衣裳,可以买东西吃,州府的小吃还算可以,光尝个鲜都能把你肚皮撑破。”红衣姑娘带她往回走,“这儿有好几家老摊子,俱是做了几十年的,比那些乱七八糟的铺子好得多,还更干净呢,你吃也没问题。”
李织语摸摸肚子,“你别说了,我快要饿了。”
红衣姑娘狠心捏了她脸嘲笑,“忍住,咱们去看花,这时候有昙花开放,难得一见呢。”
李织语试图委婉的问道,“比起那个我更想问,咱们可以去青楼玩吗,我这辈子就想进去溜达一圈,哎,你等等啊,我开玩笑的,别丢下我。”
红衣姑娘气得脸色都变了好几回,提着李织语耳朵恶狠狠问道,“谁同你说的青楼,看我不把他给打残。”
“看话本子里写到的。”李织语投降,“你也有看啊,应该知道罢。”
红衣姑娘想了下,还真的是,有些话本子里,真写到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她有多么出淤泥而不染,不对权势低头,与书生一见钟情后,更是以死相随,有段时候她就爱看这样的,过个新鲜,但此种话本子太少,后边又出新的,她便放弃了,没想到啊,居然荼毒了小姑娘。
她仍气道:“话本子都是穷酸书生快要吃西北风,写来挣点米钱的,哪里可以相信,快些醒醒,别天真了,这世间可比你想象得还要更糟糕些。”
李织语颔首,摸摸婉然的猫头,半点没有反省的模样。
红衣姑娘揉揉她脸蛋,笑得温柔灿烂,话中狠意展露无遗,“明日我就把你话本子给烧掉。”
李织语刚要抗议,只见一身穿宽大道袍的男抄着桃木剑八卦镜,大喝一声:“妖怪姊妹,快快束手就擒!”便直直杀向她们这边,出现得半点预兆也无,把李织语吓到,正要拔剑,发现手抓不到剑柄,正尴尬着,那道士踩到自己道袍,砰的摔在她们跟前,如同他出现那般叫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周围人见不着红衣姑娘她们俩,自然当这道士是疯子,放声大笑,李织语却有不好预感,退后半步,便感觉到红衣姑娘神情凝重抓住她往旁边甩去。
这一甩,正好避开了自红衣姑娘脚下升起的巨风,道士手中捏决,八卦镜盖地,白光骤起,他吐出一字:“锁。”
众人皆惊呼四倒,李织语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打中,正中腹部,旋即天翻地覆,好似飞了起来,无法落地,所有的喧闹声飞快倒退,而后一声惊堂木拍桌,满堂喝彩,脚跟竟随之落地,踉跄半步。
婉然嗷呜叫了声,叫李织语回神,稳住脚步,转手把别在脑袋上的面具扣下盖住脸,抬头便见有白光袭来,也知倒霉,抱下婉然在怀,向人多之处跑去,试图在当中找到捕快。
不说别的,就谈李织语的容貌,十足稚气的姑娘家,捕快必然站她这头,那样便能平安,往僻静处跑,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地痞流氓。
李织语闷头了许久,偏偏找不到捕快的影子,后边的白光却穷追不舍,一咬牙,便想找家开着的铺子打听,谁知背后竟有人抓住自己肩膀,奋力扯住,李织语猝不及防向后倒,手已经摸到匕首握住,定住一步转身便是一刀子。
挡住了。
正中自己脆弱的手腕处,李织语痛得皱下眉头,匕首依旧稳稳握住,她抬头,眼皮情不自禁跳了跳,婉然炸毛,指甲就要弹出来,叫李织语按住。
她收回匕首,冲那人点下头便要继续跑,叫扣住了手往旁边拖,没有半点回转的意思。
李织语瞥一眼身后,没有了那道白光,怎么回事,难道红衣姑娘盛怒之下,把道士给剁成葱花饼了?李织语想着停下跟他走的步子,稳住下盘,愣是让他拖得停下,李织语郑重问道,“我要去找捕快,你是要送我吗。”
“啧,不然呢。”易初煦不耐烦看了她一回,“赶尸人?”
李织语当然没可能说真话,瞎忽悠应话,“是啊,我同凝娘一块来的,你上次见过她的。”
易初煦讥笑道,“你若不想说实话就把嘴给闭上,我不是你爹娘。”
李织语觉得跟他没办法谈下去,眼见要到了茶楼,里头还有说书人,正坐着喝水,想是停场歇息,李织语还没想明白易初煦干嘛带自己来这儿,心里又着急离开,扭着手想挣开,便有一小姑娘抱着匣子哒哒哒跑过来。
这一辈子的尴尬时候都砸在这儿了,李织语暗想。
那小姑娘显然是没想到易初煦身边居然还跟着别人,一时间愣住,站在原地傻等,期间还不忘偷偷看李织语,大半天,后眼都亮了,还想扑上来抱一下,看了她怀里警惕着的婉然,忙停下步子,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织语已经决定不要脸,坦然打招呼,“凝娘,我是织语,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