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生孩子那日,是隆冬。
李织语原本在帮老太太置办年礼,结果意外收到了小霸王寄来的信,还当会说什么,结果只写几句,交代自己何时会回绿江县,到时候找她玩而已而已。
老太太是支持孙女多交朋友,常出门走动的,可惜今年麻烦事多,夏日里那时候,知州跟知府全叫刺史一封皇旨抄了家,闹得人心惶惶,绿江县虽说离州府远,但依然有好几户人家差点跟着遭殃,老太太看局势动荡不定,心中不安,但此事是必然,她除开隔岸观火,唯有拘了家里人少出去走动。
大抵因此,老太太发现孙女往来的友人实在太少,也就道观和李念而已,姑娘家居然一个都没有,她担心日后孙女性子会孤僻,如今有同岁小伙伴来寻她玩,自然是高兴的,“纪哥儿难得回县里,若是寻你,你只管陪他去玩便是,小孩子合该活泼点。”
李织语把信叠好,“我挺活泼的啊,每日到处爬,家里的树都给我和婉然爬秃了。”
**师兄给她的驱虫香很好用,故此,哪怕是炎夏她有人敢往树上爬,还不用担心蚊蚁,婉然似乎也发现了,死活要跟着爬树,结果两爪子定住树,卡在半路上下不得,李织语想捞它,它又放不开手,折腾半日,无法。
最后还是李矅搬了梯子来救它,婉然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叫原本想训它的赵氏都没有脾气。
不过这事,闹得大,老太太至今仍记得那棵树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抓痕,入冬时,树上光秃秃的,那爪印就很明显了,她担心,多问一句,“婉然的手好多了没。”
“老早就好了,幸而时常给它修指甲,没叫伤得厉害。”李织语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谁也没想到它会把自己肉垫子和指甲磨伤,得亏道观不算太远,方便她去讨方子,“兴许是觉得太伤自尊,天一冷,连我都不愿意见,眀芽也哄不住她,这会子还在窝里打盹,小孩子气。”
老太太听得直笑,“这有什么,本来便是孩子,也就比你小些,若非如此,怎么当你闺女。”
李织语半真半假哄人,“那我还是不要当它娘亲了,给祖母您吧,这样您又多一个孙女,到时候弟弟出世,两个姐姐照顾他,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本来就是吉利日,又是吉利话,惹得老太太开怀。
谁知下刻眀芽冲进屋子里,一句话说的结巴:“太太,太太她要生了。”
此胎顺利,纵然提前发动,但不消到入夜,便生下两个大胖孩子,李矅手足无措,原本还会抱孩子的,结果看见两个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又呆住,只知道傻爹爹似的憨笑。
李织语自个抱住一个,另一个是孙嬷嬷抱着,她看了回哭哭啼啼的娃娃,真心感慨,“我出生的时候估摸着也跟他差不多,都丑,怪不得是姐弟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顺便香它一口。
眀芽:“……”虽然说的很对但用词未免太怪了吧姑娘!
李矅凑过来看,是挺丑的,谁生下来都这模样,怕闺女吃醋,哄她道,“哪里啊,语姐儿你那时候可比你弟弟漂亮多了,又乖。”后边这句千真万确,当时李织语乖得没动静,打屁股也不哭,就睡着,稳婆以为孩子早夭,差点把一家子人吓死,幸好弟弟洗过身抱出来,她就哭了。
孙嬷嬷看过孩子,倒有些难开口,赵氏累得睡着,孩子俩便由老太太跟李织语照顾。
也是这时候,傻爹爹与李织语发现,原来当中有个女娃娃啊,还以为生了对双胞胎呢,感情是龙凤胎。
李织语怕大家心情凝重,故作兴致勃勃同亲爹道,“其实妹妹也很好,咱们可以给她扎辫子,戴绢花,到时候也给弟弟梳羊角辫。”
李矅一想,还觉得挺有意思的,跟着赞同,“对啊,小时候都差不多,要不抓周时,把衣裳换一下,叫大家猜猜哪个是姐儿那个是哥儿。”
有这么当爹的吗。
赵氏生气,“不成不成,到时候满月酒,咱们也这样做。”还亲亲儿子,“这小脸皱的,怪道在我肚子里时就能折腾。”
孙嬷嬷哭笑不得,还以为家里人得知是龙凤胎后会提心吊胆,谁知一个两个竟都如此平静,到底没有破坏此番美景,去逗老太太怀里的女婴。
李矅早就准备好孩子大名,原本打算宣布,老太太跟李织语互看一眼,赶紧先拦下他,老太太道,“我看这个时节还没到过年,道观跟佛寺应该人不多,该往那儿算一卦,再求道护身符,孩子金贵,仔细养着才是。”
“娘说的对。”李矅揽住赵氏,轻轻抚了她背,“咱们的孩子都金贵。”
赵氏眼眶一热,却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而李织语,她微笑沉默着,听见外边落下洋洋洒洒的雪。
今年的雪虽然落得比往年更晚些,到底是肯落了,不过麻烦,李织语上道观有些艰难,叫李矅牵着,一深一浅走上去,李矅担心她摔跤,“闺女,爹背你。”
李织语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时常走这路的,不打紧,爹你小心些,仔细脚滑。”
何况她也非小孩,憋着一口气走上去,算到头,总算能放松。
观主帮忙算的八字,李织语没有在里边听,原本是想听一耳朵,结果叫思恒长老提走了,“我听说你家里生龙凤胎,要不要我去看看,给你弟妹把个脉什么的。”
李织语挠挠脸,“算了罢,我自己有看,孩子身子骨硬朗呢。”
思恒长老哪里会肯,暗戳戳道,“你这肚子半桶水,能算出点什么,最多碰碰运气中一次,你要觉得我出山太过隆重,我叫老大家,要么小二去,还有定空,总归都是会看病的,到外边走走,吹下风也好,他们仨在山上都快待得发霉了。”
李织语知道长老是好意,怕自己运气衰,再倒霉一次,可是,要请师兄们特意从道观跑到自个家出诊,她应了没用,该家里长辈先点头才好说,还要小心防备大家会不会误会,若是来个理错好意,她反而成了诅咒弟妹的那个。
她思虑着,笑起来,“长老,谢谢您啊。”
思恒长老捏捏她脸蛋儿,“跟我说什么客气话,赶明儿多做几剂药给我就成,还有那个酱,你还别说,怪好吃的,怎么那帮小子们没想到呢,还是你更聪明些。”
李织语听得乐呵呵的,“你喜欢吃,下回再给你带。”
思恒长老便陪着她说起吃食,期间定空跟大师兄他们从窗前路过无数次,长老看不下去,赶他们,“平日里就没有见你们这样勤快过,先回屋,外边大雪还出来走,也不怕冷着。”
李织语趴窗上冲他们挥手,身侧的门,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