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织语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平日里赵氏多少嫌弃自己，且总要挑剔几回，如今可是三句带笑，可谓慈母模样，弄得李织语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她皮痒喜欢看赵氏那副冷脸色，问题是一时转变太大，真的很诡异，偏李曜不知内情，送李织语出去时还摸摸她脑袋笑道，“语姐儿倒是比从前更黏你娘亲了。”

此话才出，眀芽差点没拿稳住灯笼。

李织语笑嘻嘻的，“爹你是不是醋啦。”暗地里却是忍不住笑，果然男子眼睛容易瞎啊，当然，这不妨碍自己讨好亲爹，“我也很喜欢爹你的。”

李曜大笑，“语姐儿果然是爹的小棉袄。”

李织语心想可不是嘛，否则自己该成你往后的冷水盆了。

要命的是赵氏居然真把慈母这出戏给演下来，病甫一好全便想教导李织语，可惜她女红跟着老太太，学识随观主长老，其他的，譬如琴棋书画，赵氏反而不精，拿来教人难免出丑，这下犯难了，还是红桃点醒她“太太不如教姑娘看账本，别个都是虚的，算账管家，往后才是大用处呢。”

赵氏一听，深觉有理，当李织语岁数小，老太太怎么会叫她打算盘呢，落后就教她这个。

弄得相伴的眀芽尴尬，在屋里时忍不住与李织语絮叨，“太太真是，姑娘您早就会管账了，家里人都知道。”连王婆子也知姑娘算盘大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李织语坐窗边拿剪子打理文竹，闻言倒笑了下，“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还能顺便缓和母女关系，哪怕真难成贴心母女，至少别太生分，“往后你这嘴巴该收收了。”

眀芽眨巴眼睛，想不大明白，自己嘴巴虽算不上什么铜墙铁壁，但自来有个门把，知道哪样该说，哪样不该说，何况李织语很少会严管磕瓜子唠叨的事情，今次算难得提出来。

“姑且这样开个玩笑罢，你觉得我会一直是家中独女吗。”李织语见她疑惑，咔擦一声把文竹泛黄的枝叶剪掉，“尽管母亲对父亲祖母安置何姑娘在家中之事深感万般不满，可依我看，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是挺好的，如今母亲没想开，往后也会回心转意，到时候必定会怀上孩子。”

眀芽听她说得有条不紊，反而有些结巴，“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做好本份事就好。”李织语拿着剪子的手依旧很稳，“家中人一多，可不再似眼下这般清闲了。”

有道是人多眼杂，李织语又是长女，真要倒霉，舍她其谁，眀芽想通便颇为担忧，总怕她不好，惴惴道，“姑娘您快别剪文竹了，该常往太太老爷那儿走走才对。”

李织语不置可否，反倒问道，“眀芽你觉得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眀芽立时明白，觉得好笑，柔声劝她，“姑娘如今就已是顶好啊，何况老爷一介读书人，姑娘与他讨教些学识问题，这有来有往的，关系自然会深，太太也是，姑娘就与太太女红账本，天长地久下来，哪怕再有十几个孩子，您这位置也稳固。”

在眀芽看来，姑娘自然是好，若再活泼点就更讨人喜欢。

李织语拿着剪子走神，眀芽担心她会伤着手，赶紧接过放到旁边，她才眨下眼睛，“拿布来，我擦个手做针线，早前耽搁的鞋面也是时候该收尾。”

女红是个好东西，自用或送礼都相宜，李织语平日里就靠这招打通关系，基本上是百试百灵，可惜手慢，入秋后才堪堪做成，往赵氏屋里送。

李曜有事外出，便剩赵氏，她面色不佳，坐榻上绣东西，手里捏着针却半天没有动静，还是红桃唤她才回过神，李织语坐到凳上，露出担忧的模样问道，“这几日转凉，母亲怎么不披一件衣裳。”

赵氏这才有些许笑意，“我哪里就变娇贵了，倒是你岁数还小，该多穿点儿。”

李织语已经把说客气话练得炉火纯青，而且她也已经在练怎么将表情控制住，虽然还没有到可以彻底糊弄人的份上，但至少能评个六分，应对赵氏算绰绰有余。

譬如此时，她就蹙着眉，像是真的担心般说，“我今儿特意穿了袄子呢，倒是母亲，要照顾好自己身子，平日里出去走走，我听爹爹说，常笑的姑娘家最好看，他喜欢那样的。”

赵氏眼皮子一跳，“你爹爹真这样说？”

李织语笑，“当然啊，我做甚要撒谎骗母亲你，撒谎不是好孩子，何况女儿家本就是活泼开朗才好看，管她是几岁，一个道理，母亲想想外祖母，外祖母笑的时候，漂亮得很。”

赵氏叫她说得连面容都和缓许多，李织语点到即止，将鞋子奉上，“母亲看看我手艺有没有进步，竹子是给爹爹的，兰花是你的，两样相衬是极好的，我想你会喜欢。”

李织语绣东西，最大的亮眼处便是针脚细密，赵氏瞧不出毛病，只能点头，再看如今的闺女，坐得端正，脸蛋白白嫩嫩的透着孩子气，可说话时带出些老气横秋，赵氏忽地红了眼眶。

吓得李织语咋舌：“我绣得不合母亲心意吗，我给你重新做罢。”

赵氏忙摆摆手，“我是高兴的，原先总想着你是个娃娃家，没想到已经很有大姑娘模样了。”

眀芽私心觉得这话由太太说，古怪得很，但碍于太太还在，她乖乖闭嘴，只偷偷觑自家姑娘脸色，看她松出一口气微笑，面上没有半分异色。

“当然啦。”李织语用爽朗的口吻道，“我是大姑娘，便能帮母亲分忧了。”

要说拍马屁，有时候真的不是靠一箩筐好话，要紧的是一招击中，直达人心，李织语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叫赵氏笑得把原先的阴霾散去，抚了下她的小辫子，“好，语姐儿真是乖。”又叮嘱她，“秋老虎快到，你这几日别往厨里跑知道吗，免得着凉。”

李织语翘起嘴角，“早前便没有去过，我在念书，爹爹说要问我功课，他夸我聪明呢。”

赵氏听得浑身上下痛快了，好似与有荣焉般，再没有停过笑意，对着回家的李长勇也不再凄凉着脸，弄得李长勇直犯糊涂。

事后眀芽好奇问李织语，“姑娘三句不离老爷，是为何？”

李织语给婉然顺毛，闻言大笑，“傻丫头，你没看出来吗，母亲最爱的是我父亲，我用这个哄她开心，十拿九稳。”叫婉然拍了一爪子，才安分了，“何况我看事也差不多成了，接下来只等与父亲好好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