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收成差强人意,连衣裳缎子摸着都叫人皱眉头,再者县老爷叫撤下,由知府往帝都皇宫递折子,总算拨了人手,一道道换过人,除开知府,余下官吏俱是新的。
老太太接着消息才同李织语道,“换过官,往后才能安稳些,只是尚未彻底平息,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虽然是良民,问心无愧,也别多往外头走,拔尖这事儿能避则避。”
李织语自然应了,“祖母放心,恰好这几日我打算在家里做针线活,那堆麻烦事自然不会沾身。”又想一回,“要同母亲提提吗。”
“你来之前我已跟她说过了。”老太太见李织语只是点头,并没有其他意思,也知她们母女关系实在平平,倒没多说,情分是相处出来的,可赵氏自个心里有偏见,老太太也不愿意李织语热脸贴冷屁股,给她拢好垂落的鬓发道,“等你爹爹回来后再好好陪陪你母亲。”
“我都晓得。”李织语对老太太后边那句话不置可否,咧嘴给她看牙,“有一颗又松了。”
老太太忙去瞧,“你掉牙倒快,前几日才掉过呢。”
“那祖母你是什么时候换牙的?”
“比你早些,那年我五岁,吃饼的时候把牙吃掉了,险些把我爹娘给吓到。”老太太对旧事记得牢固,“你祖父更早,四岁便换牙,还以为孩子都跟他幼时差不多,但你爹爹与你差不多换牙,把他急得连书也放下了。”
李织语推算一下,“祖父最聪明,祖母第二,那我和爹爹勉强并列第三。”
“聪明与否可跟换牙没有关系。”老太太对孙女那些跳得老高的想法早就见怪不怪,孙嬷嬷切了蒸糕,菱角都是圆润模样,外边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她目光微沉,“今春雨下得有些多了。”
李织语哪怕掉牙,说话都不带岔气的,“龙王要翻身,谁也拦不住,且看过几日田里庄稼如何。”
民以食为天,食的跟头就在田里,雨太少是糟,雨太多是要断命,到时候收成不好,恐怕自家都要受影响,李织语虽没有置办过田地,但多少知道些,老太太对着她倒更方便开口些,“你手下那铺子收成如何?”
“比着往日还要再差些,我打算先关门几日,权当放清明休息了。”
老太太理解,今年收成若差,李织语根基不够稳,还要顶着天压逆流而上,迟早会头破血流,暂时收手才是上上策,但连由头都寻好,这孙女,到底是太能做事。
没过几日新县官便开得庭,陈年旧案全翻出来审,抚尺响了一声又一声,惊得满县压不过气,东家欢喜西家愁,赵氏也听说外头乱糟糟的,这才信了老太太的话,对着李织语还要再三叮嘱:“在家里呆着,再不许乱跑。”
李织语就当个乖巧女儿家似的颔首,回屋就往床里扑,蹬掉鞋子,仰面朝天,两手两脚伸出个大字,好似一张大饼,婉然踩着步子过去,就往她肚子上躺。
眀芽给她拍拍腿儿:“夫人先前还往外边跑呢,这时候倒转过头来说您,还不叫坐着。”比起赵氏,老太太反而才想李织语的亲娘。
李织语摊着不想动,嘴皮子却利索,“好啦,总归不是头一回,再念叨下去也没有意思,她想我文文静静坐屋里绣花那就绣呗,反正如今无事。”伸个懒腰,把婉然抱下去才坐起来,豪气挥手,“拿针线来,我继续做绣活。”
眀芽抱怨归抱怨,可听李织语吩咐还是立时去了,红衣姑娘坐到她身边道:“你们这县官倒爱虚张声势,只可惜太年轻,等着看吧,迟早要叫换下来的。”
李织语对她这一说不以为然,无声回道,“当然是要叫换的,人家是外放的官,过个三五年就能再升,难不成还留下来种花养树吗。”
“你个女娃娃怎么知道这些的?”虽然说李织语平日就懂得很多东西,可官职升迁可非寻常人家都会知晓的,红衣姑娘还是有些疑心此李织语的过人之处。
李织语闻言理所当然道,“我祖母跟我说的啊。”
红衣姑娘疑心不减,“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整日在外边跑当然不知,就昨日绿江县的地头蛇平家子弟给抓到衙门时,我祖母给我提了几句。”
其实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还俗,就那等强抢民女一事,平家子弟看中了家穷姑娘,真的很穷,家徒四壁,爹又爱赌钱,被抢了闺女,索性就把她卖过去,却没有立字据,如今过去多年,当初的美貌姑娘成了黄脸婆,憔悴得很,将死之时才想着要告亲爹和平家。
可惜抓好人还没来得及升堂,那姑娘就撒手人寰,再追查下去也始终无果,李织语听到这样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在心里庆幸,虽然赵氏糊涂,但家境不错,老太太又疼自己,再怎样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潦倒下场。
红衣姑娘想起此事就来气,“你可长点心眼吧,千万别落得那香消玉殒的姑娘一样的下场,人心隔肚皮,最是险恶难堪。”
“你这算是在骂清镜观主吗。”
“他?他就一虫豸,人心这东西做甚拿来放他身上,浪费。”红衣姑娘窝着火气哼哼两声,“真不考虑求我帮你把赵氏给收拾掉吗。”
话音刚落,婉然猫耳朵动了下,立时蹦起来俩爪子往红衣姑娘招呼,吓得她赶紧提着长裙往外飞,婉然撒腿追过去,眀芽看不着这场角逐,还稳稳当当抱得针线篓子过来,每当这时李织语就万分羡慕她听不见红衣姑娘的怒吼声。
眀芽分好线道,“姑娘您别走神,快些绣罢,这不是给老太太的生成贺礼吗。”
“啊?是啊。”李织语揉揉耳朵接过针线。
好不容易等婉然肯停手,李织语都吃完夕食回来从老太太那边了,眀芽把婉然逮回来喂小鱼干吃,摸摸它油光水滑的背奇道,“今日你也太活泼了罢。”
红衣姑娘直跺脚,指了婉然对李织语发火:“你再不管好你家的猫,迟早我把它丢外头去,过分,我又没有做什么,凭甚来追杀我,肯定都是你的错。”
李织语没脾气,直点头。
夜里红衣姑娘又要挤被窝,这李织语可不让,婉然还蹦上来凑热闹,最后一张小床挤得满当,眀芽吹过灯,红衣姑娘嫌弃的拨开窝在中间的婉然,“跟你说件事儿。”
“嗯。”李织语忙酝酿着睡意,听罢应了声。
红衣姑娘捶她,“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