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某天，我突然心血来潮，送他的护符好像出了问题，我才感觉到可能出事了，连忙去找到他。”龙飞并未理睬浩宁的口误，一人自顾自的说着，但是嘴唇已经有些发抖了，“待我找到他时，我才发现他躺在自己宿舍里的床上，整个宿舍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那好像是你们所谓的暑假，外面极热，可那天我却觉得他的宿舍里，冷的像冰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一脸惊喜的笑容，问我为什么来，还说要把我介绍给他的同学们，仿佛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自己不知道？”刘帅此时也听出异常，“怎么可能？”

“我对人体的寿命并不了解，但我能明显的感受到一件事情，”龙飞再次看向浩宁，“他的灵魂已经快没了，不是正常死亡时那种没。”见浩宁有些听不明白，龙飞仔细解释道，“——确切的说，正常死亡时，人的灵魂是完整的，只是脱离了肉身而已，而宇飞当时的灵魂虽然还在肉体，但是我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了，这意味着他即使死了，也无法从新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了。就像——周源之前一样。”

“我去！”浩宁差点要跳了起来，但仍旧忍住了，“又来？又是谁给他做了落魂吗？他又出卖了灵魂？十几年前的事情吗？十几年前就有人在做拿人魂魄的事情？还在一所全国有名的大学？”

“冷静点，”刘帅虽然也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劝着浩宁，仔细的问龙飞，“据我所知，兰若这种落魂的生意，早些年并不多见，毕竟那个时候，人们对自己的灵魂还是比较看重的。”说完之后看着浩宁，“毕竟，还有除了要成功，要金钱，要权力之外，人们还有些别的信念。”

“也对，”浩宁这时仔细想想，“而且宇飞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不会轻易的被那些江湖术士给骗了吧。那他是被谁落魂的呢？”

“不是被落魂，”龙飞摇摇头，“我仔细问过他，他说他什么奇怪的人也没有接触，也没有什么修道人之类的神神鬼鬼的事情发生。直到我将水元之力在他体内运转周天，才从他身上发现他与旁人一点小的不同，我把这种不同提取了出来给了他，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直到我很久之后成为硕士才知道，他的身体里，多了的那种不同是一种元素。”

“什么元素？”虽然听一个龙神说到元素这个词很奇怪，但想起对面这位还是位博士，刘帅也就不觉得惊奇了。

浩宁没有说话，他在思考龙飞说的事情的异常之处。

“铟。”龙飞看着茶杯，仿佛要把茶杯捏碎。

“什么因？”刘帅有些奇怪，“因为什么？什么因果？”。

“就是铟。”龙飞愣了一下，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铟啊，你不知道铟？”。

“你都没说什么因，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刘帅有些急了，“你别卖关子了。”

“是你别闹了好吗？”浩宁听明白了，沉声阻止了刘帅，试探着问龙飞道，“你说的是，元素金属铟么？”

“对。”龙飞捂住了脸。

“因是个元素？”刘帅看向浩宁，“化学元素？那果呢？”

“你没背过元素周期表吗？”浩宁没好气的看向刘帅，“全忘了？”

“胡扯，我背的可清楚了，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刘帅脸一红，连忙争辩道。

“横着背算什么本事，竖着背！”浩宁白了刘帅一眼，继续科普道，“氢锂钠钾铷铯钫，铍镁钙锶钡镭，硼铝镓铟……，”说完也不想看刘帅有些羞红的脸，看着龙飞问道，“是这个铟吗？”

“是的，”龙飞看着浩宁，点了点头，“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有异，于是帮助他把身体里的这种异类分离了出来，几年后我才知道，那是铟盐，而且不是普通的铟，而是铟的同位素。也是在那时，我才理解当他在拿到这种物质，并在实验室里化验回来之后，眼神里的光芒和绝望是怎么回事。”

“铟的同位素……那又是什么……”刘帅很明显对以前所学的化学全部忘光了。

“也是铟，但是应该具有放射性。”浩宁想了想，“不知道对人体伤害有多大，但是铟盐本身对人体的伤害……”说到这里，浩宁飞快的掏出手机查了一下：“铟对哺乳动物的毒性与砷相当……”

“砷又是什么？”刘帅觉得今天就在考验他的化学记忆度，“对人体有害吗？”

“很大。”浩宁怜惜的看了看刘帅，“不纯的砷的化合物是红色的，所以一般也可以称为——鹤顶红。”

说完浩宁不再看刘帅惊惧的眼神，继续查看手机：“由于铟中毒较为罕见，因此常被忽略，导致误诊。”看到这里浩宁禁不住问龙飞，“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刘帅有些跟不上，一脸不解，“为什么铟会对人体有伤害性吗？”

“……”浩宁有些无语，“首先，铟盐非常少见，所以肯定不是误食，其次，中毒的症状头痛，走路不稳，手足颤动等，这些都是容易忽略的症状，以为自己休息两天就会好；第三，铟盐管制很严，就算是大学，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少，这意味着一旦发现，对方也很容易暴露，但对方如此冒险，多半是因为铟中毒很罕见，常被忽略，所以综合来看，对方期望的就是宇飞被误诊，继而不声不响的在痛苦中死去——铟盐中毒症状不会特别好查，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到底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狠毒，用这样的办法害宇飞？”

“为什么？”龙飞呵呵冷笑，冷笑之中多了一些凄惨，“后来我仔细调查，才发现有明暗两个原因，这些原因，呵呵……”

“你呵呵啥，有啥就说啥，”刘帅有些不耐烦，“这又不是写小说，卖这么多关子干什么？”

“你们还记得任老之前怎么说宇飞么？”龙飞看着窗外，却是对刘帅说，“宇飞非常热心，经常帮助宿舍里的同学在上课的点名的时候答到。”

“对啊，我们上学的时候也这么干，”刘帅脱口而出，想了下补充道，“当然，次数不多。”

“但是任老后来也说了，宇飞由于过于认真学习，导致所有老师都认识宇飞，就没法帮助大家答到了，”龙飞面无表情，“如此一来，那些人过去没有上课的事情，就被老师知道了，自然也就没有好果子吃，大概每个人都被记过了吧。这里面，自然有因此而记恨宇飞的人。”

“但是宇飞之前帮过他们啊？”刘帅忍不住义愤填膺，“难道之前帮他们的事情他们就不感谢，一旦不能帮的时候他们就怨恨？”

“你一直对人好，别人没感觉，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浩宁给三个人倒了杯茶水，继续说道，“但是一旦你停止对他们好，他们就会觉得你变坏了，明白？”

“但就只因为这个吗？”刘帅一脸不可思议，“这也不至于吧。”

“这是缘起，记恨总有因。但更加变本加厉的是，宇飞当时年纪小，学习很认真，”龙飞想了想，继续说道，“所以回宿舍的时间总是非常晚，影响了很多人的睡眠，久而久之，宿舍里逐渐对他由冷落，变成厌恶。”

“卧槽！”刘帅一拍桌子，“这他妈是人吗？自己不好好学习，还嫌弃别人认真学习？”

“龙飞，这都不是主要原因吧，”浩宁没有理刘帅，“众怒归众怒，但是只要没有人挑大梁，不会有人主动用这种手段对付宇飞的，最多使一些小手段，不是吗？”

“是啊，千不该万不该，宇飞这时候不该……”龙飞说道这里，凝滞了一下，却忍住不说了。

“不该什么？”浩宁隐约觉得不对，想了想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现在也不是在八卦宇飞的过往，只是对希望对过去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他不该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龙飞有些痛苦的说道，“那人和宇飞一样，是年级的佼佼者，同时那人对清北的政策也极其了解，知道几年之后，每个班里会有一个本硕博连读的名额，而宇飞会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于是，那人就撺掇宇飞宿舍的其他人，不知从哪里拿到了铟盐，向宇飞投毒……”

浩宁默然，这并非不可能，只是人心嫉妒的可怕，竟然不仅仅在社会上才有。

“人心，竟然会坏成如此地步……”刘帅听到这里，呆住了，“那可是我们最好的大学啊，里面可是天之骄子啊，国家的栋梁啊，象牙塔啊！德才兼备，德艺双馨啊！”

“得了你也别侮辱象牙塔了，”浩宁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刘帅，“你忘了观自在说的那句话了？”

“哪句话？”刘帅正要感叹，却被浩宁打断，颇有不爽的问道。

“不让百姓点灯的州官，是因为做了州官才不让百姓点灯么？”浩宁看着刘帅。

“你是说——”刘帅愣住了，“那些进象牙塔的人原本就心术不正？而不是因为进了象牙塔才变得心术不正？”

“呵呵，我可没说什么，只是我们不要误认为德才兼备是客观事实，说不定只是个假象而已。如果一个人心术不正但有才学，却非要要求他德才兼备，最后换来的很可能只是道貌岸然。”浩宁继续看着龙飞，“说起来，那个宇飞喜欢的男人到底——”

“男人？”刘帅更加惊奇，“你在说什么，龙飞什么时候说宇飞喜欢的那个人是男人的？”

“……”浩宁静静的看着龙飞，看着龙飞的一脸难过和不愿面对的事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不愿意讲宇飞的故事的，对吗？”龙飞看着浩宁，许久，点了点头，“他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再有人对一个魂飞魄散的人，再多批评。”

“其实你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只需要稍加推论就可以，”浩宁看看刘帅，刘帅知道浩宁在鄙视自己不做推论，脸红一下不再说话，故意看向窗外，耳朵却继续听浩宁分析，“首先，一个女生是很难知道一个宿舍的男生之间的这种隐秘的矛盾的；其次，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撺掇一个宿舍的男生集体为她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你刚刚说宇飞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又说那人是因为将来的竞争要干掉他，如果是个女生，当然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比如美人计之类的，但是那人却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手段，除非那人根本就知道，宇飞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毫无益处，不仅毫无益处，甚至还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与此同时——”浩宁推理到这里停了一下，禁不住也有些难过，“那人知道自己能够利用这份感情，即使自己做了出格的事情，因为这份感情的特殊性和隐秘性，宇飞大概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会替他承受更多的责任。”

“……”龙飞看着浩宁，半晌没有说话，“没错，那个人就是利用了宇飞这点才安然度过，至今没有人去查这件事……”

“而且，”浩宁仔细想了一下，“宇飞喜欢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同宿舍的一个人？”

“你……”龙飞低下头，“是的。”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帮他把体内的那个，那个铟给提取出来了吗？”刘帅想到刚才龙飞所说，“而且你见到宇飞的时候，他不还没有死么？”

“你是想问宇飞到底怎么样了，是么？”龙飞看看刘帅，叹了一口气，“我能阻止得了他肉体继续恶化，却阻止不了他的灵魂消散，随后的日子里，我眼睁睁的看着宇飞的灵魂，一天天的消失，我却毫无办法。”

“随后的一周之内，我看着一个从我手中诞生的灵魂，消失在了我面前。”龙飞喝了一口茶，笑得有些凄凉，“这是宿命吗？讽刺。”

“那时候，宇飞才上大二，对么？”浩宁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宇飞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死？”龙飞看着浩宁，“这大概是我过去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但我还不得不答应宇飞那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刘帅问道。

“宇飞当时已经知道自己被人害了，而且知道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害了，”龙飞面色如霜，“但是他在最后，还是求我一件事，让我附在他的身体里，替他活着。”

“恩？”浩宁和刘帅不由自主的后退一下，“眼前这个，到底是个神，还是个借尸还魂的人？”

“你们别乱想，听我解释。”龙飞知道两人被自己吓着了，摆摆手继续说道，“宇飞对我说，他不怪那个人，是自己的错，自己原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己对一个人的爱情也原本不应该存在，那个人对自己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早就应该对自己做的事情，那人不是在害自己，而是在帮自己消除罪孽。如果那人在宇飞小的时候动手，说不定自己的父母就不会死了——但如果宇飞就此死了，学校一定会追查到底，那人最后一定逃脱不了罪责，他不应该让自己的罪孽影响到自己爱的人。”

“我去……”刘帅仍旧不可思议，“要不要这么杰克苏？自己的命都不要，成全一个害自己的人渣？”

“如果你从宇飞的身世来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浩宁摆摆手不同意刘帅的观点，仔细分析着，“自小的家庭变故，可能会让他从心里对自己完全否定，他的努力学习，与其说是希望自己不断进步，不如说是通过这种已经规定好的道路，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抵消对自己的否定，况且，你别忘了，他的第一份感情，竟然是在青春期里，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男人。”

“那怎么了？”刘帅不以为然，“你看现在耽美，腐女有多少？”

“呵呵呵，”浩宁一脸嘲讽，“那是现在，再早十几年呢？”

“这个……”刘帅知道早十几年，整个校园和社会，对同性恋本身就不认同，唯恐避之而不及，于是点了点头，问龙飞，“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答应了宇飞，在他灵魂消散之后，附在他的肉体上，替他活着。”龙飞这么说着，浩宁和刘帅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并且，按照他的遗愿，暗中保护着那个害死他的人。”

“卧槽！”刘帅恶狠狠的说道，“你还保护那个人渣？妈的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之后想了想，补了一句，“如果我打得过的话。”

“呵呵呵，说不定你一会儿就要收回这句话了。”浩宁轻飘飘的看了刘帅一眼，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