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学之初,就有过跟唐妃妮同座的经验了。
那是一个纪律相当混乱的晚修,我强势落座于当时还在最后一排的她身旁。
频频伸手,热情友好,与她就“莫装好学生”的事宜进行深入探讨,而最终我那可爱的左手,被她用中性笔,进行了无情的虐待。
看着鲜血从伤口里一滴一滴冒出,忍着阵阵疼痛,欲哭无泪。
我应该有过不止一次决定,以后要远离唐妃妮这个危险生物。
少年轻狂的我们,总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看着左手背上的隐痕,早不知痛为何物,有的只是再战的热血。
于是,在搬离最后一排时,我豪情万丈,向差生战友们夸下海口,誓将新同桌折腾得不要不要,凯旋而归。
可以这么说,在我换去跟唐妃妮同桌的最初,我是乐观的,期待着能给她制造些混乱,让她慢慢被恐惧所支配,慢慢陷入绝望。期待能将她拿捏在手心,为所欲为。
幻想总是美好的,也是不切实际的。
“很疼欸!”我刺溜坐起,如被扰了清梦的林鸟般,惊叫哀鸣。
幸亏声音压得比较轻,没有叫老师听去,否则又要挨点了。
揉揉被笔头扎得生疼的手臂,皮肤上还留着许多明显的笔印,别看唐妃妮外表瘦弱,笔力却很惊人,每一次攻击,都能“入木三分”,将痛苦的印记透入我的手臂,经久不去。
“你想把我捅成马蜂窝啊!”我乘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龇牙、抓狂。
“小声点,上课时间,就给我坐好听讲。”唐妃妮一边做着笔记。
我讨价还价道,“很困诶,地理课而已,我不睡,就稍微趴一会总行吧?”
“不行,既然答应了老师,我就要对你负责任。”唐妃妮较真。
负责任?
一没偷看我洗澡,二没玷污我清白,这算哪门子破理由,非亲非故,负责任这种事还能强求的?我可以说不需要吗。
“却,还真当回事了。”我不满地嘀咕。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
通常,课堂上的较量,会以我的失败,屈辱地告终。
于是我被迫当了好一段时间的乖乖仔,有天当我无奈地被其他伙伴索问战况时,那提不起劲的模样简直衰到爆炸。
纪律、作业,完全按照“标准”被要求着。
总而言之,唐妃妮相当难缠,比想象的要难缠太多了,对我管束之细致,要求之严格,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亲娘咧,您就不能不管我吗?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行,我这个人不喜欢敷衍了事,答应老师的事情,就要认真完成。”
唐妃妮可谓春风得意,在她的努力下,踩着我频临崩溃的躯体,很快便得到了刘凯丽的赞赏,顺带也称赞了我。
那天我成了舍友们取笑的对象。
风萧萧兮易水寒,谁会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曾经多次奋起反抗,给唐妃妮制造过困难,生产过麻烦,包括装死装病、装疯卖傻、装聋作哑、装腔做调,直至索性逃之夭夭,擅自回到了最后一排,浪迹天涯,逍遥法外。
然而唐妃妮总有办法制服我,好不啰嗦,直切要害,实在没招的时候,居然真的会向刘凯丽汇报情况,刘凯丽则会无条件相信她,并对我进行严格处置。
太残忍了,“报告老师”这种惨绝人寰的招数都用上了,唐妃妮是我见过最不通人情的班干部。
在最初的那一段时间里,我频频受罚,被罚过蹲起、站立、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等等。如果我想据理力争,她就会发动最恐怖的大招:叫家长。
如此看来,刘凯丽那时整治我的决心也不小。
这次,由于擅自换坐,我被罚到操场跑五十圈。
刘凯丽疯没疯不知道,面对着遥不可期的跑道,我反正是快疯了。
五十圈是什么概念,算下来,二十公里,呵呵。
“行刑”时间在周五下午,饭后一小时。
低年级的同学们都放学回家了,我却还在这遭罪。
“诶,体育生,你又来了。”一个我跑步的时候遇到过几次的朋友调侃。
不同的是我是被刘凯丽罚的,而他是来锻炼身体的。
别人的生活羡慕不来。
“对啊,何不帮我分担一半呢?”我说。
“可以啊,这次一半是几圈?”对方很大方。
“不多,二十几圈而已。”我伸伸懒腰,拉拉筋,故作轻松。
对方猛咳不止,表示要吐血。
唐妃妮可就死板透了,严令喝止:“必须自己跑完。”
对方抓了株救命草,赶紧逃之夭夭,道:“哥,不是我不帮你啊,实在是没办法,拜拜。”
接着我哀嚎一声,举步开奔。
跑着、跑着,一圈、两圈……
唐妃妮照常在看台上背单词。
这似乎成了我们的一种默契。
另一种默契是,我会不时地跑向她,扯扯嘴皮,偷偷懒。
“唐妃妮,给口水喝。”抹去一头汗水。
“唐妃妮,我跑不动了。”锤锤酸掉的腿。
“唐妃妮,五十圈了,辛苦您了,拜拜。”献媚地笑着。
唐妃妮抬起头,冰冷地说:“没到,继续!”
我当然知道没到,可我是人啊,又不是超人,这次总共跑了十二圈,天都黑了,已经很给面子了。
“刘凯丽发神经,你也跟着发神经啊。”我不屑地说。
“你说刘老师什么,我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她捏着粉拳,装作要取缔我的样子。
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不起啊,差生就不是人了,就可以这样被欺负了?!
我心里嘀咕,但嘴上也还管得牢,讨好地说道:“额,唐女侠,我是说,天色不早了,我总得回去洗个澡吧,一会还得上晚修,再说了,我就算肌肉健硕、体力充沛、毅力惊人,五十圈也有点费劲啊,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强悍又机智的我,开始启动战术性示弱,喘着气,哈着腰,一副体虚的样子。
唐妃妮想了想,说:“每次都让你偷工减料,胆子才会越来越大,这次刘老师就是想从重罚你,我也非常赞同,你不是还吹嘘自己能从这跑到假日海滩呢嘛?这就不行啦?你快点接着跑,别偷懒,能跑多少算多少,跑不完我再跟老师说。”
“啊,还跑?好好好,我跑,来世再见。”我颇为气恼,懒洋洋的回到跑道。
所以说装逼招雷劈,如果我日常少点吹嘘,这会装死说不定她都信。
可恶的刘凯丽。
我也只是换个座位而已,犯得着这么罚我吗?
好吧,换了座位后重获自由,兴奋难耐,于是和兄弟们聊聊天、打打诨,闹了笑了两堂课,再稍微整理了一下卡牌,玩点手机小游戏,如此而已。
我原来不就这样,至于这么严重?
好吧,还无视了某堂课老师让我坐回去的要求。
虽然是被罚跑步,其实换个思路,会轻松许多。
比如把场景假想成我就是刻苦锻炼的体育生,而唐妃妮是我的小女友,专门来看我随风奔跑的飒爽英姿,在我疲惫时,为我递上清甜的饮料,还会用她心爱的面巾,帮我擦去额头上淌下的汗水。
我们深情凝望。
她说:“要加油哦。”
我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
然后开始尽情地啃她的手指头。
画面好美。
我富有阿Q精神地想着,差点笑了,可一想到唐妃妮连日里那恶毒的样子,梦想与现实难以逾越的差距又出来了。
唉。
天色完全暗了,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同学们该吃的吃,该洗的洗,该呆哪的呆哪,操场显得格外空旷,几盏熹微的夜灯,一叶渡劫的孤船。
我,速度均匀地跑着。
像时针般,单调地旋转。
不过时钟也有没电的时候。
在某个时刻,我突然像倒空了发条的机械装置,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倒了。
唐妃妮正慌张地向我跑来。
她蹲在我的旁边,扶着我,摇动我颓然无力的身躯。
“有人没!”
很遗憾,低年级的同学都回家了,高年级的同学要么去玩还没回来,要么已经在自习,此刻四下无人,静谧无声。搞不好等我死了都不会有人经过。
“怎么了嘛,你醒醒啊,李行客,别吓我啊。”
唐妃妮惊慌失措,甚至用手探我的鼻息。
对不起,我已经休克了,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有没有人嘛?”
唐妃妮又多此一举地叫着,顾左盼右。
唐妃妮是个很聪明很冷静的女生,面对这种情况,她当然知道应该做什么。
那是我都没想到的。
人工呼吸!
我感觉到了,唐妃妮要对我进行人工呼吸了,她的右手覆在我的胸口,左手置于我的唇下,深深地呼吸着,然后,猛吸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
我感受到了她的湿热的吐吸。
请问我是在被袭胸加非礼吗?
柔软的手心在我的胸口踌躇。
在犹豫。
“嗯,没关系的,我只是为了救他!”
她在自我鼓励,好萌。
然后,再次深呼吸,俯身……
正式的要来了。
就是现在。
别说话,吻我。
“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的心跳爆炸了。
而唐妃妮的手就放置在我的胸口,再迟钝,也自然感觉到了。
但我还傻傻地装着蠢。
所谓异性相吸,我的嘴唇,没忍住撅起了一点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快亲到了吧,快亲到了吧……好不安,虽然不是情侣,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邪恶了,让我完全丧失了抵抗力,忍不住想试试……
嗯?为什么捏住鼻子?人工呼吸好像是要捏住鼻子的。
唐妃妮好专业。
可是为什么要捏得这么重!
何其脆弱的器官,哪遭得这般罪。
这是鼻子又不是泥巴!
突如其来的痛感刺穿大脑,我猛然拨开她的毒手,嘴巴大张,喘气,哀嚎:“痛欸,真的好痛啊。”
幸福总是走得太快,痛苦来得又太急,令我无所适从。
我坐起身,温柔地抚慰受伤的鼻子,噙着自动冒出的泪光,强行狡辩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又不知道你要干嘛。”
“你很过分!”
唐妃妮站起来,大喊,抬手又想扇我耳光。
但终究没扇下来。
抹抹眼睛,狂奔而去。
留下懵逼的我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