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妃妮看看时间,没怎么想搭理我,满心焦虑的样子,也不多说话,直接关了电脑。
“哎,你就这么走了,我会很担心的。”
“差不多行了,在网吧通宵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很有负罪感了。”唐妃妮惴惴不安地说。
等于说在网吧通宵还能通出负罪感来。
那去酒吧喝酒岂不是要被抓起来判刑了?
我想起我的第一次去网吧,第一次通宵,似乎也是这样紧张不安的样子,但应该还比较兴奋一些,以至于把那种不安全感当成了自我挑战,从而深入其中,并以之为乐。
“这条街晚上到处都是坏人,经常有人成群结队地耍流氓,你小心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故意吓她。
唐妃妮干站着,不大开心,而后看向我,很认真地说:“你走不走?”
我无所事事地抱着脑袋,抻抻脖子,伸伸懒腰,懒懒说道:“不走,你请便。”
“行,不勉强,拜拜。”
她似乎生气了。
说完从我前面狭小的通道霸道地冲撞过去,还非常用力地踩了一脚。
“啊!喂。”我哀叫。
唐妃妮全然不顾,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径直向网吧出口走去。
“却,傲娇脾气,得治。”我不满地哼了声,随她去。
把被踩得扁平的脚丫捏回立体的形状,用语音跟刘好汉知会一声,两人组队,继续开排,新的一局游戏很快又将开始。
有什么担忧在悄然泛起。
我突然间觉得,让一个女生独自走夜路的做法,很不绅士,既然自诩雅痞,那基本的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怎能如此无良。
仔细想来,网吧这条路,确实不是特别安全,发酒疯的醉汉,四处撒野的流氓,说不定就正好在这条街上游荡,而且,低年级学生被打劫的事情,也是发生过的。
这种想法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我便不可救药地迷信起来,好像她真的会出什么事似的,于是再也坐不住了。
直接关上电脑,退卡,跟刘好汉抱歉地说一声拜拜,奔出网吧,下楼。
谢天谢地,唐妃妮应该是刚走出网吧不久,正在不远处,慢悠悠地移动着。
我快步追过去。
拉近距离。
她踽踽独行的背影,看起来好柔弱,也好无助。
这让人心生怜悯,很想要帮助与陪伴在她左右。
可我太坏了,总能生出些坏心眼儿,我决定吓吓她,给她点教训。
“让你不听我话,这回非吓哭你。”
在距离比较近的时候,我减缓了速度,也放轻了脚步,
距离正在拉近,而她只顾埋头行走,全然不觉危险的到来。
一个女儿身,却如此大意,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我窃窃尾行,等待时机。
正走至最阴暗的地段。
大概是追急了,她终于有所察觉,脚步稍许停顿,准备回头察看。
我邪魅狂狷地笑了。
时机正在此时!
大步向前,欺身而上,左手架住她瘦弱的肩膀,右手装作刀具,指在她的后背上,压沉声音,凶道:“别动,不准回头,不许叫,不然顶着你的就不是刀背!”
唐妃妮果然给吓住了,老老实实站着,说:“大哥,我不叫,你是谁?”
拜托,这种问题真的很蠢欸,谁家打劫的还会向别人报家门的。
我忍着差点没笑出来,恶狠狠地说:“你别管,把钱包、手机,银行卡、钞票,内衣罩,通通交出来。”
唐妃妮稍微犹豫过后,还是乖乖地把钱包慢慢地拿了出来,不过看起来很害怕,手抖得厉害,连钱包都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终于知道怕了吧!
我暗笑,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要不要劫点色。
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我就这样憨憨去捡。
我怎么可能想到,她的心机如此之深。
就在我蹲下的时候,背上被突然地一推,然后我重心不稳,狼狈地扑在了地上。
正要起身,左手却被她抓了去,反向扭转,险些脱臼。
紧接着,她整个人顺势骑到了我背上,压得我动弹不得,稍有挣扎,手就被扭的生疼。
整套“制服歹徒”的动作还比较专业。
“啊,疼,疼疼疼,是我,李行客!”我再也演不下去,连声认怂。
唐妃妮给脸色道:“知道是你,还敢不敢使坏了?”
我苦苦哀求:“女侠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她又生气地把我的手使劲一扭,才肯松开我。
用力之狠,甚至能听到“咔擦”的错位声。
“哇,你还是人吗。”我堪堪起身,揉揉疼得要死的胳膊。
呵,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要不是因为你是女生,怕太用力把你掀飞了,我肯定能扳回来。
我想着,废话么,我若是较真,还能扳不过她?
拍拍裤子上的土灰,郁闷地说道:“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我?”
“早就看见你跟出来了,配合你演一下而已,真笨,说,想干嘛?”唐妃妮把钱包夺了回去,没好气地帮我拍掉衣角上的一点灰尘。
我继续揉着肩膀装疼,老实交代道:“没想干嘛啊,都十一点了,这条路黑,人又杂,怕你遇到坏人,想当回护花使者,刚才只是想试探一下你,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嘛。”
“是这样吗~”唐妃妮豪气地搭上我肩膀,比较得意,“知道我的厉害啦?”
“那是因为我没准备好么……好吧,是有点出人意料,是跟你那位社会男友学的啊?”
“嘻嘻,练过一阵,收拾你这种小喽啰还可以。”唐妃妮欣然回应,“不过,跟什么社会男友可没关系,你们太会想了。”
如此,又牵扯到了她那如幻影般的社会男友。
每当这时,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微妙,仿佛多在意这件事情似的。
然后聊不上几句突然又沉默了。
我们两人结伴,也谈不上谁护送谁,所以应当算作陪伴,就这么安静地走着,回到学校,去往寝室,穿越空无一人的操场。
适合交换心事的氛围。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在心事重重。
“他真是你的男朋友吗?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来往,那你到底是喜欢男生呢、女生呢、还是通吃呢。”
我装作很随意,只是走路时鞋底在不自觉地磨着草皮。
“你能别提这件事了吗,每次你一提我都觉得好奇怪,跟我在外面多坏似的,都说了我们不一样,我才没认识什么社会上混的人,要说我认识的最坏的人,那就是你们几个了。”唐妃妮说。
她再次就“我们一不一样”的问题划清了界限,并且否认了社会男友的“事实”。
“你刚才似乎说了什么违背我们约定的话。”我善意提醒,同时疑惑的看着她,调侃道,“我感觉你得照顾我下半辈子,因为我的大脑快被你搞得精神分裂了。”
唐妃妮“噗嗤”一笑,想了想,看着我苦巴的样子,抿抿嘴,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免得你老是提个没完,但是,你不能告诉他们。”
我点头。
万幸,这的确是个适合谈心事的氛围。
她在酝酿,缓缓地说:“这么说吧,他其实是我认识了好多年的一个同学,感情比较好,聊天的时候,我就把被王千宝纠缠的事说了,因为很烦嘛,然后他突然就自作主张地过来了,只是吓吓王千宝而已,没有真的要怎样,他可是个成绩比我还优秀的好学生……再后来,我就顺水推舟跟你们‘承认’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所以,不要再把我想得那么坏了,可以么?”
“确定他比你优秀?那他有纹身是什么情况。”我好奇地说,思路又给卡住了。
正经的初高中学生,通常哪会有纹身,那简直是叛逆的象征,纹那么大只,还那么显眼,等于是超级超级叛逆。
唐妃妮嫣然一笑:“你们的脑子哎,非得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吗,事情其实可以很简单的。比如,你以前玩过贴纸吗?”
贴纸?
纹身是用贴纸贴的,或者说是一次性的那种纹身?
我努力连接着所有故事的线索。
唐妃妮幽幽地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那天我被他们威胁的时候,真的蛮害怕的,是你跑到教室外边帮我解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坏,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嗯……谢谢。”
谢谢,居然说谢谢,还以为她根本不领情呢。
我眨眨眼,逻辑突然间通畅了,原来这整件事情,就这么简单?
天了噜。
黑社会没有了,江湖儿女情长什么的也没有了。
对于故事的急转直下,我顿时产生一种崩塌感,脑海中架构的世界没有了,这一切竟然只是这么简单!我的青春怎么可以这样平淡呢,不能啊!
不过,这种平淡还挺好的。真挺好的。
恍然大悟后,我尴尬地笑笑,依伴着走至男女生宿舍的分岔路。
我琢磨着,作为朋友间心事的互述,有些话亦想让她知道。
“唐妃妮。”于是我喊住她。
“昂?”唐妃妮利落地转身。
晚风轻拂,可惜并没有长发飞扬,但我似乎可以想象那种美好。
唐妃妮,你心里的另类、古怪、标新立异,老师家长眼里的调皮捣蛋、一无是处,也许你我确有差别,也许我们是差生,但我始终觉得,差生并不能等同于,“差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