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请讲……”这正是宣华需要的。

林解芳回想了一会儿，默然道：“算起来，我和你娘亲认识十六年了。我们是同一年进宫的，她进宫时已十二岁了……我那时才九岁，刚从外面的戏乐班子甄选进来。那时长乐宫的奉銮大人还不是秦大人……”

“我娘亲她到底是什么出身？当年为什么要进宫呢？”宣华尽量问自己想知道的关键问题。

“我只知道她是秦啸秦大人的义女，当年进宫，跟我一样，也是因为一心想要见识最好的乐师。我们都太天真了……”说到这里，林解芳微微苦笑。

“为何这么说？可秦啸秦大人不也是一个很出色的乐师吗，为何她偏偏要进宫里来呢？”宣华想起奉銮大人捶胸顿足的后悔表情，心中不由打鼓。

莫非秦啸原本并不想让柳霓裳入宫？

“真正喜欢声乐的，学无止境，总想见识更优秀更出色的。”林解芳微微摇头，面上的皱纹稍微伸展开。“其实，若凡事都能循着自己的初心，倒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那时的我们两个每日住在一处，吃在一处，一起练习声乐，一起习舞，情同姐妹。我们都是真心喜欢声乐，那时的目标都是能够当上长乐宫的司乐，能够成为宫里最出色的乐师。可惜后来……”林解芳叹了口气。

“后来怎么了？”宣华连忙问。

“后来你娘亲遇上了皇上……不，那时先帝还在位，他还不是皇上，是太子。”久远的往事，回忆起来竟是历历在目。林解芳闭了闭眼：“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去郑太后宫里表演舞乐……那时郑太后也不是太后，还是郑贵妃。太子在女乐中一眼就看中了柳儿，两只眼睛都看得直了……”

“所以，我娘亲就……”宣华有些奇怪。

她隐约间记得，柳霓裳分明好像是父皇登基后，才成为临御宫女。

“不，那时太子年纪还小，虽然存了这个心，却不敢告诉郑贵妃，只偷偷打听出了柳儿的下落，还去过长乐宫几次……那时我与柳儿寸步不离，为了见到柳儿，太子可谓是用尽心机。”林解芳面上表情复杂，想必对那段时日记忆深刻。

“费尽心机？”宣华听到这里，心中又酸又涩，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不知道父母间的情事。娘亲受到父皇如此嫌弃，甚至被赶出皇宫，连她的一对子女都得不到承认，她一直以为，娘亲在宫里从来没有受过重视。

却没想到，娘亲昔日竟是被父皇如此喜欢过？

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得到了之后就可以这样弃之敝履？

心中有些抽痛，她长吸了口气，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林解芳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皱纹紧皱。“半年后，先皇龙御归天了。太子即位，大婚之前选了四个临御宫女，柳儿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整个事情就是这样？”宣华虽并不知道细节，但是林解芳所讲的这些，与她推测的却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我娘亲……她可是被强迫成为临御宫女的？”

“其实在这之前，你娘亲与太子……已经私定终身了。”林解芳静静道。

“私定终身？”林解芳的答案让宣华有些吃惊。

这么说，娘亲与父皇当年应是两情相悦才是。

“你父皇登基那会儿，其实你娘亲已经有了身孕。”林解芳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吃惊。“临御宫女，不过是找个由头将你娘亲送到你父皇身边。后来我才知道，是由郑太后一手安排。而郑太后这么安排，是为了秦啸秦大人。”

宣华心中如惊涛骇浪。原来……原来是这样？

“郑太后和奉銮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林解芳看了她一眼：“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自揣测的。”

“那……你说我娘亲那时候有了身孕，可是我父皇的长女并非是我娘亲所生……莫非那个孩子并没有生出来？”

“那时皇上已与杨氏女订婚，即将迎娶新后，怎可让一个身份卑微的临御宫女把孩子生出来？”林解芳眼神微微跳动。“郑太后给奉銮大人的承诺，是让柳儿留在皇上身边。但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那个孩子不许生下来！”

“可是……父皇就这么同意了？……”宣华心里有些冷。

“先皇有十六个儿子，若论当皇帝，你父皇并非是最好的人选。”林解芳冷笑一声道。“而皇后杨氏……杨氏家族一门武将，手握重军。皇上能够登基，全靠杨氏一力扶持。而柳儿呢？柳儿唯一的依靠只是奉銮大人。”

“所以……”所以，柳霓裳只能是个悲剧。宣华默然。

“那后来，我娘亲为何又被逐出宫中？”

林解芳脸上的褶子微微抽搐：“她的罪名，是与宫中侍卫偷情……”

“怎么可能？”宣华身躯一震。这无疑晴天霹雳。既是两情相悦，既是长伴君身，怎么可能冒死做出这样的事？“我娘亲她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林解芳却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她宫里的宫人们，也都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可皇上相信，皇后相信，皇太后也相信。”

“皇上相信？父皇为何会相信？”宣华一把抓住了她。

“因为皇上抓到了证据，因为皇上亲眼所见。”林解芳似是不愿意回忆那一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本来那时，柳儿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若不出意外，定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可那一夜……全毁了。”

宣华浑身发抖，那一夜她也有印象。

那时她五岁，由宫女陪着正准备安睡，忽然听到母亲宫里一片嘈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宫女出去看热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当天晚上，母亲被逐出宫，她由尊贵的公主骤然变成来历不明的孽种，与怀孕在身的柳霓裳一起被逐出了宫廷。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娘亲，她不可能那么做……”她紧咬着牙齿。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和母亲朝夕相处，若真是母亲偷情的话，为何平时从未有任何端倪？

“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我那时已经做了一宫司乐，平日都在长乐宫，后宫发生了何事，我实在不知。”林解芳潸然摇头。“我相信柳儿是冤枉的。也私底下寻了机会见过皇上，想替柳儿辩解两句。可皇上大怒，我因此也得罪了皇后娘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