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很简单,宣华并没有去跟东宫的宫人们一起热闹,而是跟云哲单独在一起。虽只有两个人,但气氛却热闹温馨。
窗纸上映着的两个影子,相对而坐。中间烛火摇曳,依稀看得一对红衣灼灼。
“云哲,干杯!”
“干杯!”
红泥小火炉,金盏玉杯,单看着已是诱人。
暖得适度的酒,喝进嗓子里便有一股暖流,五脏六腑窝心地舒服。若论酒的话,天下最美的酒当然在楚宫。
云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忍不住赞道:“好酒!”
“那再来一杯!”宣华也喝得兴起,纤指提起了酒壶,要给云哲倒酒。
云哲却挡住了她。“酒虽好,却不可贪杯。”
“今天是大年夜,可以破例再喝一点!”宣华不依不饶。
云哲将酒杯反扣在桌上,淡淡笑道:“宣儿,我打算今晚就动手。”
一句话,让两人从刚才的美好大年夜里同时拉回了现实。
“今晚大年夜,的确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宣华也马上明白了云哲的意思。若不是云哲有伤,此事当然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那你的伤?”
“我没问题。”云哲微微地笑了笑。“有时候,做事不一定全靠武力。错过了今夜这个最好的机会,就再难寻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好。”宣华想了想。“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云哲看向窗外。“就是现在!”
今夜的皇宫,热闹非凡。各宫的正主子,此刻都汇聚在隆德殿,享受着皇帝御赐的盛宴。殿外飞雪纷纷,殿内却百花竞艳,舞乐翩翩。
子时时分,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影,拎着宫灯一前一后向东宫外走去。
太子并不在东宫,留守东宫的金吾卫正是最松懈的时候。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只看了东宫的腰牌,便给放了行。
两个人直奔西南方向,到了一处转角处,趁人不注意,钻进了一角无人的偏殿。片刻之后,一个侍卫押着一个小宫女从偏殿走出来,径自向掖庭方向走去。
“记住了我的话了吗?”云哲将一个腰牌挂在了腰间。
“恩,我记住了。”宣华点头。
将宫女的衣服紧了紧,她垂着头,一副惊慌的模样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掖庭只是宫中最低等宫女聚集的地方,外面并没有守卫,只有两名当值的老太监。此刻他们在偏殿中救着小菜喝着酒,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琐碎。
风雪中,只见一个禁军侍卫打扮的人押了一个小宫女进来。
正对着门的那老太监不由露出同情的表情:“大年夜的,不知哪宫的宫女又倒了霉!”正拎了钥匙要出去,旁边那个老太监却拉住了他。
“哎,这大年夜的,让他们自己折腾吧。”老太监取了暖在炉子上的酒,给他满了一杯。“咱老哥儿俩再喝几杯。不过是个获罪的宫女,管事姑姑自会安置。”
“也好。”原先那老太监本就舍不得挪开屁股,听到这话,就顺水推舟坐了下来。“今年的这雪下得真大啊……”
许是因为年夜,掖庭的宫女们也都聚在一起热闹,处处不见人影,宣华和云哲这一路长驱直入,顺利地找到了林解芳的住处。
掖庭偏僻,屋子也都有些破败,林解芳所住的偏殿也十分简陋。这些最低等的宫女并没有单独的住所,而是四个宫女合住一个房间。
林解芳的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大叔,我们在这里等她们吗?这么多人,会不会打草惊蛇?”宣华紧张地问。
“不会。”云哲从容地自衣服里拿出一个瓷瓶出来,倒出一些粉末,悉心地洒在桌上那唯一一支蜡烛上。
宣华奇道:“大叔,你在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云哲拉着宣华躲到了黑暗里。“这个时辰,她们的年夜饭应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云哲的时间拿捏得甚是精确。
一炷香的时间后,便听到有女子讲话的声音由远至近。只听一女子道:“往日我伺候宛美人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例赏……”
“你当这里还是你芳胥宫么?”另外一个女子讽刺她。
“想一想,想一想不成吗?指不定,过了两天美人气消了,又召我回去呢。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辈子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女子走进房间,点上了蜡烛。
其他几个女子也都陆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烛火都点了起来,宣华一直盯着林解芳的房间,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她微松了口气,云哲没有找错,林解芳果然在这里。
“现在怎么办?”她回头有些紧张地问。
“等……”云哲言简意赅。
又过了片刻的时候,几个房间渐渐安静下来,相继吹灭了蜡烛。
“走吧。”云哲一拉宣华。
两个人向着林解芳所在的屋子走过去。
宣华本有些担心,但云哲的步伐走得十分坚定,她也便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云哲后面。一直走到那房门前,云哲忽然止步,在宣华的鼻尖上抹了点什么东西。
宣华只觉得一股刺激性味道冲鼻而来,不由浑身一个哆嗦。
还没来得及问云哲这是什么,云哲就已经推开了房门。
看到屋子里的状况,宣华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那几个女子都东倒西歪睡在地上,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宽衣。显然,她们是不可能无缘无语忽然晕倒在这里的。除非……
宣华看向云哲:“那蜡烛有问题?……”
“少许迷香而已。”云哲蹲下身,找到了林解芳。“是她吗?我没认错人吧?”
“没错,是她。”虽然对林解芳并不熟悉,但见过的人却不会轻易忘记。
此时的林解芳,比她上一世所见的林解芳,要年轻两岁,但看脸,却几乎差不多。她年纪并不大,可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未老先衰。
云哲将另一个瓷瓶里的东西涂在了林解芳的鼻尖上。
林解芳抽搐了一下,猛地惊醒。
睁开眼睛,就一看到了站在她对面的宣华和云哲。她微吃了一惊,却并没有喊叫出来,眼神转了两转,看到了屋子里的情景,才颤声道:“你们是谁?”
“芳姨,你还记得柳霓裳吗?”宣华蹲下来,柔声问。
林解芳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宣华:“你,你是……”
“我是柳霓裳的女儿,我是宣华啊!”
“柳霓裳的女儿?”林解芳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我是宣华,宣儿!芳姨,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宣华又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只是她五岁才出宫,林解芳既然是柳霓裳的好姐妹,没道理没有抱过她。
哪里知道,她这话正说到了林解芳的心坎。
“不错,的确有几分像柳儿……”睹物思人,林解芳的眼泪慢慢流出来,继而泣不成声,一把搂住了宣华。“宣儿,我的小宣儿……”
宣华鼻子一酸。上一世她见了林解芳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重活两世,历经酸甜苦辣,想起尚未下落的娘亲,被林解芳这一哭,也勾起了伤心事。
两个人悲从中来,相拥而泣。
“你们二人若是还有什么话聊,不如换个更安全的地方。”这时听到旁边传来云哲的声音。“若是惊动了守夜的人,可能就不妙了!”
林解芳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云哲身上,见云哲抱剑而立,不由含泪惊疑道:这位侍卫大哥……如何也在这里?”
“他是我朋友,就是他带我进来的。”宣华忙道。
“也好,我们去附近的偏殿。我也想单独地跟小宣儿聊些话。”林解芳点头。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林解芳拎了一盏宫灯,带着他们到了附近的偏殿。
云哲留在殿外放哨,而宣华跟着林解芳进了殿。
“好孩子,你如何来了这里?你娘亲呢?”跟上一世一样,林解芳对宣华像个慈爱的长辈。
“说来话长……”宣华一声轻叹,将母亲被撵出宫之后的经历简要地告诉了她。
“芳姨,我知道你是我娘亲在宫里最好的姐妹!我冒死混进宫里,是为了打听我娘亲的下落。你可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这么说,你们母子几个并没有在一起?”林解芳听了,竟然和奉銮大人一样地反应。“自你们出宫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母亲了……”
宣华虽然失望,倒也并不是很意外。
林解芳毕竟只是个普通宫人,身居深宫,又没有手眼通天,不知道柳霓裳的下落很正常。她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母亲的事,以找到其中的线索。
“那芳姨你可知道,我娘亲有可能去了哪里?”
“说句实话,这些年我在宫里实在一无所知。若是柳儿并没有被人迫害,而是自己躲藏了起来,或许我也能给你一些提示。”林解芳叹了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