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阶有十余阶，皆是石阶，棱角尖锐，若是一直磕下去，难免出意外。
跟在司马衡身后的几个姑姑看到此情此景，也是骇然，几乎是不要命地扑上去。
但这几个姑姑都已有些年纪。虽说平日里经验丰富，但此刻遭遇此事，身手却没有年轻宫婢那么敏捷。加之距离实在太远，又没有思想准备，此刻的反应显然已经太迟了。
就在众人心中揪紧的时刻，只见一个小宫女的身影猛地向台阶下一冲，滚向司马衡跌落的地方。司马衡滚在了那小宫女身上，那小宫女返身护住了他的头脸，用自己的身体作缓冲，滚下了十余阶台阶，随着惯性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护栏上。
砰的一声，那小宫女的脑袋正中护栏上的石壁，顿时鲜血崩流，发出一声闷呼，紧搂着司马衡的双臂一软，就此晕厥了过去。
司马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此刻，早就吓懵了的他才知道了害怕，放声大哭起来。
虽只是瞬刻的事情，但在众人眼底，这一瞬却是惊心动魄。
“二皇子——”上面随侍的众宫婢手忙脚乱地群涌着赶下来。
“阿衡——”宣华也三步并两步，心急火燎向台阶下奔去。
等到了近前，看清楚了地上的情形，众人皆是满眼的震撼。原来刚才千钧一发，以身犯险从台阶上直接冲下去的小宫女，竟然是平日里最不显眼的春柳。
春柳虽说是宣华的贴身宫婢，但顶着这个名头，实际上宣华极少带她随身伺候。
比起其他公主的贴身宫婢，宣华的这两个宫婢的确都不堪大用。但相对来说，夏荷比春柳要机灵些，至少懂得基本的人情世故，能打探些消息。而春柳性格木讷内向，往往还未张口说话，脸上就先红了，未免太小家子气。因此宣华平日只让她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极少吩咐她做贴身宫婢该做的事。
却没想到，这笨拙的小宫女竟然在这种时刻，救了她最要紧的皇弟。
想起春柳刚才奋不顾身救人的样子，宣华心中极为震动。
司马衡身上并没有受伤，只手臂上有几道擦痕。经太医包扎，并无大碍。而春柳却受伤颇重，额头上撞出了一个口子。虽说在太医的医治下很快醒了过来，但头晕目眩，只能卧床休息。郑太后闻讯过来，得知春柳的奋勇救主的过程，对她大为赞赏，赐下不少金银。
玉琴姑姑和玉棋姑姑因为看护二皇子失职，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俸。不过这次的事件，的确是她们的疏忽，虽说被罚了，她们却毫无怨言。倒是宣华替她们说了几句好话。
“这次的事，错并不全在两位姑姑身上。阿衡毕竟是男孩儿，体力旺盛，如今又正是调皮好动的年龄，一时不慎，磕着碰着也是有的……”
“是吗？”郑太后听到这话，不由抬起眼皮看向她，眼中略有一些讽意。“你是阿衡的亲胞姐，倒也不心疼。”
自从上回冬至节楚王的搅局后，郑太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她。月余不见，郑太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想必近些日子，过得并不是十分遂心。
宣华心中一震，继而不由苦笑。郑太后不喜欢她，随她说什么话，都能挑出刺来。不过，有些话她却不能不说，当即便垂了眼脸柔声道：“宣儿不是不心疼，而是觉得，男儿顶天立地，要有出息，就得要糙养。若看护得紧了，未免太娇气。像今日这样摔打几下，倒也不是坏事。其实孙女儿想，不如寻几个体格健壮、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太监，让他跟着摸爬滚打，一则能强健体格，二则有同伴时时随身跟着，比起宫女随身伺候，倒也更为方便。”
这个问题其实她想了许久，今日趁这个机会说出来，也是势在必行。
上一世的司马衡，不但痴傻，而且常年的养尊处优让他体格极差。后来匈奴人破城，十九岁的他被架上城门示众，竟是被当场活活吓死。
昔日谢准的那些羞辱的话，字字句句在她耳边。她既发誓，不让悲剧重演，那么，也就绝不会让皇弟像上一世那么无能懦弱。她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弟，大楚也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的未来皇帝。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自然不能整日与内宫妇人厮混在一起。
太监虽也不算男子，但毕竟与宫女不同。特别是那些刚刚进宫的年少小太监，多少也还带些顽劣的男孩子气。只要择其优者选一些放到司马衡身边，朝夕相处，与司马衡一处长大，必定也能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心腹来。如此而来，司马衡的身边也多了一些保障。
一口气说出这话，宣华心中扑通直跳，不知道郑太后是何反应。
然郑太后不置可否，只看了她许久，最终道：“看来哀家错了。到底是亲胞姐。”末了便扶了花嬷嬷的手，竟是就此迈步走出了静和殿。
宣华不由有些沮丧，看来，自己是高估了皇弟在郑太后心中的分量。
然而到了傍晚的时候，花嬷嬷却传过话来，只道是传达太后娘娘的意思：“内府近日新进了一批小太监。二公主若有空暇，不妨亲自去挑选！”
“谢皇祖母！”宣华大喜。太后娘娘这话，不但默许了她去选人，而且并没有限定人数。那么，她便可以光明正大按照皇子的定制，为司马衡选足八个人选。
这回司马衡意外的一跌，倒是因祸得福。宣华私底下自然又重赏了春柳，春柳却红着脸不肯接受，只道：“奴婢做的只是分内之事，再说，太后娘娘已然赏了太多……”
她这句颇显实在的话，虽然有些傻气，但是却令宣华颇有感概。
“分内之事？那么春柳，你觉得什么是宫婢的分内事呢？”
春柳嘴拙，当然答不出来。垂头半天，只讷讷道：“奴婢没有多想。就……就算不是二皇子，只是其他的孩子……奴婢……奴婢也会去救的。”
“哦？这么说，你并不是因为他是二皇子是你的主子，你才救他？”宣华凝目看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