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不懂规矩，粗俗而尖锐。王子陵这样的男子，自然不可能就那样接纳了她。几次的婉拒，让她成为姐妹中的笑话，更是触怒了皇长姐。好在，他并没有笑话她。

不过那些往事，实在不堪回首。

她略有些心酸地一笑，却不动声色地反将了她一军：“是啊，四皇妹你自然有机会。不过五皇妹也极有机会。若他日五皇妹女凭母贵，有了封号，只怕更有优势。”

“哼，就凭她？”提起司马清河，便成功地激起了司马修瑶的怒气。

宣华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再加了一把火。“四皇妹可别小瞧了她。诸葛淑仪是除了母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嫔。虽父皇并不常去她那里，但对她这种旧人，想来还是颇有感情。若她代五皇妹向父皇请封，想必父皇是不会拒绝的……”

“莫非我是死人么？”司马修瑶冷笑。

宣华看她嘴角有一丝嘲讽掠过，明白自己给她种下的种子，想必已经生根发芽。当即只是一笑。却见司马修瑶紧盯了她：“那么你呢？你莫非不喜欢他？”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我的口味，与四皇妹恰好相反。我若要嫁，必定会嫁给勇武的将军。”心中有些酸楚，但脸上却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她说得铿镪顿挫。司马修瑶当即便是笑了。

“勇武的将军？可惜，王家二郎生得太早了，而二皇姐你又生得太迟了。”她笑道。

刚才她蛊惑宣华，只为试探。与她同龄的几位公主，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像王家三郎那般身份显赫而又俊美的勋贵子弟，难免令人心动。若宣华也流露出一丝喜爱，她恐怕得改变自己的策略了。而如今宣华的不喜欢，反而让她略为欢喜。

想起自己认识的世家子中似也有达到这样标准的儿郎，她便也十分乐意地为宣华推介：“谢家的儿郎里，有个勇武的少年将军，只是……”

“只是什么？”宣华心中隐有所觉，隐隐绰绰地想到了上一世的那个人。

“只是他是个庶出。不过谢家二郎谢准，的确是个难得的勇武之人。”她带着赞誉说。

她所提名的这个人，果然就是宣华所想的那个人。宣华脸色微微一变，虽则不动声色，但声音却有些冷：“想必，四皇妹不介意嫁给庶子？”

“咱们是金枝玉叶，怎会嫁给庶子？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二皇姐你可别生气！”见宣华不悦，司马修瑶倒也没有继续激怒她。“瞧，那边好像来了一些宫人。咱们站在这里，也不好看。二皇姐不如随我去我殿内坐坐，咱们姐妹间间慢慢细叙？”

宣华环顾四周，冬日的树林甚是萧瑟，穿过御花园的树枝，的确隐有宫人的声音传来。

“的确该走了……”今日这场好戏已经看过，遇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人，让她心潮起伏，但因此却有不小的收获。这一番交谈，化解了司马修瑶对自己的敌意。

如今论起新仇旧恨，想必接下来司马清河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吧？

宣华笑了笑。她既然目的已达到，就懒得跟司马修瑶纠缠。

虽说为了目的，她可以做到与这个昔日的死敌笑谈，但做到此刻这份已是极限。再亲近些，只会让自己难受。遂道：“改日再想四皇妹请教吧。今日我还得去内教坊一趟。”

司马修瑶倒也不勉强她。两行人便分道扬镳了。

离开那片树林，她止了步，回头看了一眼随侍在自己身后的夏荷，淡淡道：“不管你听到了什么，记得最好都烂在肚子里。”

司马修瑶说话，并没有避着各自的宫婢。司马修瑶的贴身宫女彩碧，是自小伴着她一处长大的，是她的心腹。而夏荷才伺候了她几个月，论对主子的忠心，必然比不上彩碧，况且也并非是机灵之辈。她只能耳提面命，让她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公主请放心。”像往常一样，夏荷忠厚垂头。

到了内教坊，宣华并没有张扬地宣召林解芳，而是让夏荷悄悄过去将林解芳唤来。她自己在一处偏殿里候着。但半柱香之后，夏荷归来，却告知她林解芳去了皇后的正元宫。

“她又不是司乐，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乐，皇后召她去做什么？”宣华心有疑虑。

“说是皇后近来心情抑郁，想听她抚琴。”夏荷答。“林姑姑虽只是个女乐，但毕竟曾是做过司乐的人，技艺超群……”

“这倒是个理由。”但不知为何，宣华总觉得心中有些心神不定。

夏荷的眼神有些犹豫。

宣华敏锐地感觉到，便道：“你想说什么？”

“听说皇后娘娘以前从未召见过她。众人皆说，此次召见，的确有些突然……”夏荷有些畏缩地补充一句道。

宣华看了她一眼，某些隐隐的念头落在了心里，脸色微微一变。

林解芳是母妃的好友，在洛阳宫，她的荣辱和母妃几乎是一体的。母妃荣宠时，她贵为司乐；母妃被贬出宫，林解芳也受连累从司乐被贬为女乐。这些年母妃下落不明，她姐弟二人又全然在掌控中，杨后自然不必把林解芳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回宫，显然触犯了杨后的利益。皇后在此刻忽然召见林解芳，是跟自己有关？还是跟母妃有关？

不管如何，这意味着，杨后或许有动作了。

可会有如何动作呢？这一世，自己姐弟比上一世更有优势。想必，她待自己姐弟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猫戏老鼠般的小打小闹吧？宣华轻咬着牙齿，握紧了自己的手。

回到长乐宫，已经到了傍晚。

冬日的夕阳，淡漠而冷清，给宣华的心情也染了一些肃穆的颜色。司马衡远远看到了宣华，便飞奔过来。跟着他的姑姑根本阻拦不及，眼见着他冲出一箭之地。但他人小腿短，他所在的长廊里有甚多台阶，只冲出了一段距离，便被脚下的台阶给绊倒了。

众人众目睽睽之下，便看着司马衡向着台阶下一头栽了下去。

“阿衡——”宣华心中一寒，双腿一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