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解芳穿着一件单薄的冬衣,在这样的冬日,把袖子都挽到了手肘,双手泡在木盆里,两只手都已经冻得红肿不堪。
只听那其中最粗壮的那个宫女尖利地叱骂道:“手脚麻利点会死吗?大冬天的,还得陪着你这个贱人在这里遭罪!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将手里的棍子向她揉衣服的手杵过去。
“喂,你们几个做什么?干嘛这么欺负人?”宣华一个箭步冲到她们面前,但已经迟了。林解芳一声惊叫,捂着手直吸冷气。
宣华拉起她的手一看,只见她那双弹琵琶的纤纤玉指,已残破不堪,手背的冻疮上肿起一个乌青块,破开一个新鲜的伤口,流着脓血,已见白骨。
“混账东西!”宣华眼睛一红,心中怒气上涌,一耳光扇在了那动手的粗壮宫女脸上。
清脆的一声耳光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被打的宫女不可置信,将手里的棍子向宣华一指,气急败坏道:“哪里来的小蹄子?竟然敢打我?”
宣华虽然是东宫掌事宫女,但今日要来掖庭找林解芳,她为了尽量低调,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那几个宫女见她年纪也不大,只当她是刚进宫的宫女。
“打的就是你!我生平最厌恶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狗奴才!”宣华心里的怒火刷地窜起来。这几个宫女让她想起了在杨家庄的生活。
她不明白,为何明明都是弱者,却总有人喜欢以欺辱比自己更弱的人。
“小蹄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旁边年纪稍长的粗壮宫**沉着脸。“你是在哪个宫里伺候的?莫非你主子有没有教你规矩?”
这几个宫女都是老油条,平日只有欺负人的,哪里能够容忍她这样的小宫女先动手。那被打的宫女将手里的棍子从木盆里抽了出来,哗啦啦溅起一地水花。
林解芳见她们一副要动手的姿态,忙将宣华拉到了自己背后。
“对不起,几位姑姑,她年纪还小不懂事……”她似乎很怕这几个宫女,凄苦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躬着身子不住地说着好话。“都怪我不好!我替她道歉,几位大人不见小人过,就不要计较了……”
“芳姨,别求她们!……”宣华看她那卑微受惊的样子,心里一酸。
她没想到林解芳这些年在宫里过得这么艰难。
“哼,你道歉?你算老几?”那年长的宫女一脸傲慢,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用棍子点着宣华:“就算是新进宫的宫女,也该守点规矩!你主子没教你,就让我们几个教教你怎么做人!”
“怎么着?你们还想打人?”宣华看着她们扬起棍子,不由一声冷笑。
林解芳将她护在身后,往后推她:“宣儿,别再说了,她们不好惹……”
“芳姨你让开!”宣华见林解芳吓得战战兢兢,心中的怒火更甚。“不过是掖庭的宫女,竟也敢如此嚣张!你们再动手给我试试!”
“看你们这样子,倒是老熟人!”那带头的宫女看着两人亲密的姿态,狡诈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也好,我们原是奉太后之命看着这个死奴才。既然你跟她一伙的,我就连你一起教训!”
“奉太后之命?”宣华见那几个宫女脸上不怀好意的笑,难怪这几个宫女如此嚣张。再看林解芳那样子,她心中顿时一沉。
“胡说八道!”她当机立断一声厉叱:“太后吃斋礼佛,心地慈善,她老人家怎会让你们做这等欺软怕硬的事情?”
“那你就试试看!”那为首的宫女得意洋洋地看着宣华,嘴角挂着一丝残忍。“姐妹们,今日我们就好好地教训一顿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婢!”
“宣儿,宣儿,你快走吧——”林解芳拉扯着宣华的袖子。
宣华却毫不畏惧,眼见着那几个粗壮宫女挥着棍子向自己围了上来,她抓起了腰间的腰牌,举在自己的身前。“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
粗大的棍子携着劲风,已经落到了宣华的面前,却硬生生地截住。
“东宫的金龙令牌?”为首的那宫女一声惊叫,手里的棍子落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会有东宫的令牌?”那挨打的宫女脸色一变,气势也不由弱了几分。“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你听好了,我是东宫的掌事宫女,奉太子殿下之命,有话要问林解芳!你们不是要教训我吗?我就站在这里,你倒是教训啊!”
宣华冷笑着,上前一步。
那几个宫女手里的棍子纷纷落在了地上。
随着宣华的逼近,她们跟着向后退了一步。
“太……太子殿下?”那为首的宫女不由打了个哆嗦,脸色阴晴不定,却连忙退后一步,道:“对不住,奴婢不知道是太子宫里的人……”
“所以呢……”宣华盯着她。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向姑娘道歉!奴婢对不起!”还是数那为首的宫女机灵,连忙点头哈腰,脸上挤出笑容向她道歉。
虽然是在笑,但那满脸的肥肉,却比哭还难看。
其他的宫女也很快见风使舵,刚才那蛮横的老油条样子消失不见,一个个就像是温驯的动物,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心底涌起一丝厌恶,宣华微微冷笑。“你们妨碍我为太子办事,就是藐视太子!道歉?区区一个道歉,就可以了结此事?若被太子知道,你们可知是什么下场?”
“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奴婢们知错了,求姑娘绕过我们一次……”那为首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宫女有样学样,跪倒了一片。
太子司马俊在后宫中积威甚重,他行事极端跋扈,后宫众人对他颇为畏惧。
“就算道歉,也该有点诚意!”宣华盯着那个挨过打的宫女。“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不劳烦姑娘!”那个宫女一咬牙,用力向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她开了这个头,其他的宫女也都抡起巴掌,往自己脸上扇过去。
只听得一片清脆的耳光声不绝于耳。
林解芳脸上阴晴不定,看到这里,一把抓住了宣华的手,不安道:“宣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算了吧……”
“怎么可能算了?你瞧瞧,你都被她们这群混账东西欺辱成了什么样子?”宣华看着林解芳的样子,余怒未消。
林解芳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脸上有些凄苦:“欺辱我的人也并非只有她们。你休要为了我,而得罪了太后娘娘……”
“太后?”宣华看着林解芳,想起刚才那些宫女所说的话。“果真是太后授意?你得罪的只是杨皇后,至于郑太后……你又因何事得罪了她?”
林解芳曾为柳霓裳向皇帝求过情,得罪杨皇后情有可原。可柳霓裳就是郑太后送到皇帝身边的,她不可能因为柳霓裳的事而得罪郑太后。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林解芳苦笑。
“不知道?”宣华眉头一蹙。这倒是奇怪了……莫非当中另有隐情?
她看那几个宫女扇自己的耳光,已经扇得差不多了,便淡淡道:“你们几个,打够了就给我滚出去吧!”
“是,多谢姑娘宽宏大量……”
那几个宫女如蒙大赦,连爬带滚地逃出了院子。
宣华将林解芳拉到一边,看着她那双残破不堪的手,眼眶一热:“芳姨,你这手……你这里有没有药?”
林解芳从怀里拿出一盒陈旧的药膏:“这还是奉銮大人前几年送给我的,没想到……以前没有用上,现在却用得正好。”
宣华见这药是普通的冻疮药,用指甲挖起来,细心地帮林解芳敷好。
“宣儿,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林解芳微吸了口气,脸色渐渐舒缓。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宣华扶着她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是什么问题?”林解芳的身躯冻得有些僵了,有些僵硬地坐下,脸上却露出痛苦的表情。
“芳姨,你背怎么了?”宣华发现她的背部一直弓着,似乎伸不直,不由伸手拂过去。林解芳吸了口气冷气:“都是老毛病了!”
“芳姨,我老觉得有些事并没有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林解芳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乐,她的世界相对来说,实在太单纯。看她如今的处境就知道。也许她所知道的真相,跟实际上的真相,差别太远。
宣华今日来,就是因为这个目的。“你可知道先皇后的事情?”
“略微知道一些……”林解芳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先皇后出身高贵,乃是杨氏嫡女,雍容端庄,是个十足的大家闺秀。”
“她跟我母亲的关系如何?”宣华问。
“不冷不热,不好也不坏……”林解芳似是回忆了一下,道:“皇上跟先皇后关系并不好,不过先皇后好像也不太在意,自个儿活得自在。”
宣华微微有些吃惊,倒是没有想到先皇后是这样一个人。“那她是如何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