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嘉被杨皇后亲自扶起,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有些放心。她抬着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一阵哽咽:“嘉儿从小没有母亲,一直把母后当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母后一定要给嘉儿做主!”
这声音声声哀切,可谓情深意切,若是杨皇后并不知道昨夜之事的真相,就凭这一下,只怕也忍不住心生怜爱。但此刻,她心中不由一声冷笑。
“你母亲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本宫,本宫也一直把嘉儿你当做我亲生的骨肉。这件事实在是蹊跷,本宫一定会好好查问!”
“皇后来得正好,此事朕正觉得棘手。”这时听到司马煌的声音道。“最近朕国事烦忧,这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亲自来查。但这个侍卫却似乎是皇后宫里的侍卫……皇后宫里的侍卫为何会来行刺长公主?”
“此事臣妾也才刚刚知道,臣妾也是一头雾水啊。”杨皇后面有惶恐。“这侍卫叫奎安,平日颇守本分,家世也清白,臣妾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做出这等事!”
“皇后身为他的主子,莫非事先从未察觉他的行径?”司马煌面有不虞之色。
杨皇后脸色一变:“皇上这是何意?莫非皇上以为是臣妾指使他刺杀长公主的?”
“朕并非是这个意思……”司马煌眉头微蹙。
“不是这个意思?那皇上是什么意思?”杨皇后满脸委屈。“人虽然是臣妾宫里的人,但臣妾宫里那么多人,臣妾不能每一个都看得那么仔细。此事虽然是臣妾失职,但皇上却不能冤枉臣妾。臣妾膝下有儿有女,又得皇上宠爱,此生已足矣,还图什么?说句不中听的话,长公主只是一个女儿家,再过两年也该嫁人,宫里又不缺嫁妆,能碍着臣妾什么事?臣妾跟她无仇无怨,为何要刺杀她?”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眼中竟是流出两行清泪来。
“父皇,我虽并非母后所生,但这些年父皇也能看到,母后待我,情同亲母女。这事绝对是不关母后的事……”司马元嘉擦拭着眼角,向司马煌表态。
“都起来吧,朕又不是老糊涂,岂不明白这个道理?”
司马煌摆了摆手,放缓了语气,脸上神色却严峻。
“朕一直以为,宫里的侍卫密不透风,这洛阳宫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可近日宫中连续两桩刺杀事件,刺杀匈奴太子的凶手至今没有影踪,把朕的宫禁视为无物。如今皇后身边的侍卫又出这样的事情……令朕实在不安!”
“或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杨皇后道。
“皇后是什么意思?”司马煌有些不解。
“其实这个问题,本宫也一直在想。这些年,宫中禁卫一直是萧家来统领。萧家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但长此以往,禁卫军未免倦怠,其中一些惫懒之徒难免不给人钻了空子。是以,本宫建议皇上,不如趁此机会,把宫里的侍卫做一些小小的调动。皇上以为如何?”
司马煌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皇后此话甚有道理,如此也好。”
杨皇后微微一笑:“侍卫调动的事,自有皇上做主。但刺杀长公主的这个侍卫,臣妾想亲自来调查,不知皇上是否允诺?”
“那辛苦皇后了!”司马煌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
杨皇后察言观色,至此终于松了口气。
若说司马煌原本对她有一些疑虑,但这一番话下来,显然已经让他的那些疑虑烟消云散了。不过这一番,真是好险。
她不由又看了那小宫女几眼。
宣华低着头,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抬起头正看到杨皇后,不由微微一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还没见过杨皇后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从英华殿出来,杨皇后并不扶着那赵嬷嬷的手,而是故意落后一步,将手伸向宣华。宣华连忙跟上一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扶住了她。
“今日,多亏了你的计策……本宫会好好赏你!”
“奴婢不需要赏赐。奴婢做这些事,是因为太子殿下。”宣华忙道。
“哦?”杨皇后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本宫记得,上次你执意要救太子,说的也是这么一番话。上一次本宫不信,但现在本宫相信了!”
“奴婢是太子的奴婢,也是皇后的奴婢。”宣华低下头。
“看来,本宫不但不如太子,还不如太后啊!”杨皇后一声感叹。“母后说得对,做奴婢的,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不过母后也说错了一点,你这小丫头,不仅对太子忠心耿耿,难得的是聪明机灵!太子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皇后谬赞了,奴婢愚钝……”她还想继续谦逊,却被皇后的声音打断了。
“你不用谦虚。”杨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其他的话,本宫不多说。本宫只有一句,如今你伺候的这位,是大楚唯一的太子……”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宣华一眼:“好好照顾太子,本宫和太子绝不会亏待你。”
“是!”宣华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直起了腰来。
获取杨皇后的青睐,这对她来说,倒是意外的收获。
这么耽搁了一个上午,已到了如日中天,她正寻思着先回东宫陪司马俊用午膳,还是直接去掖庭去寻林解芳,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入眼却是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清雅的白色衣衫,外罩着一层玄色的纱衣,气质飘逸若仙。宣华回头那一瞬,那人也正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那人眼中的温暖便如花般绽放开。
宣华浑身便似被雷电到,心顿时扑通扑通直跳。
然而下一瞬,她却下意识地转身就想逃掉。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世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明明眼前这个人,是她前一世刻骨铭心地爱着的人,但如今却每次见到他,就忍不住想扭头就跑。
她刚逃出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道:“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分。从长安到洛阳,再到宫里,我们总能见面……”
声音温和如水,但宣华听到这里,却心中乱颤。
“你……你认错人了!”她冷硬地道,甚至没有停止脚步,急匆匆地避走。
哪知身后的那人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只见一个身影微微晃动,王子陵颀长的影子便出现挡在了她的面前。熟悉的沉水香味儿顿时包绕了她。
“认错了人?”他眉头微微一挑,声音里带着些自嘲。“子陵虽眼神不太好,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龄。从长安到洛阳,你虽相貌变得美了,但在子陵眼里,始终是那个在雨中求医的小丫头。”
“说你认错了,你就认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宣华咬牙道。她当初脸上抹了泥水,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奈何她忘了她曾经的子陵,根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再如何伪装,也逃不脱他锐利的眼神。
“不认识我?那你可认识这个记号?”
她转身欲走,那少年却契而不舍。
王子陵撸起一只衣袖,将光着的胳膊伸到了她的眼前。“不认识我,那我手上的这个印记,又是谁留下来的?”
光洁的胳膊上,赫然印着一个深深的牙印。
那天晚上,她为了云哲,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其实咬完之后她就后悔了,但是那天晚上云哲伤成那样,让她没空去想他。她也尽力不让自己去想他。
现在再次看到她那天晚上咬下的痕迹,只见的咬痕深陷肉里,虽然结了痂,但那伤疤还是清晰可见,在王子陵无暇的胳膊上显得触目惊心。
“如何?还是不认识我?”他按着那块伤疤,眼神如一泓清水般看向她。
宣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垂着头,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若你想报仇,可以去揭发我!”
却听他反问道:“我为何要揭发你?”
如她意料之中,但这样的回答,却更让她揪心。
“既然你不揭发我,那么就放过我!你帮过我的事,我会记在心里。若有朝一日,你想讨要,我随时也可以还给你!”她向他微微屈身。
回过身,从他身边低头而过。
“我王子陵从不用人回报我!”王子陵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一丝异样的神采:“你放心,有些事,我会永远地让它们拦在我的肚子里!”
宣华逃也似地离开了王子陵,最后那句话落到了她的心里,也扰乱了她的一颗心。等到她回过神,她已经走过了东宫。她不愿再转回去,直接去了掖庭。
有了上次来过的基础,再找林解芳并不是难事。她直接拿了太子的令牌,在掖庭长驱直入。找到林解芳时,林解芳正在和几个身材粗壮的宫女一起浆洗衣物。
只见一个硕大的木盆里,泡着一盆颜色不明的粗布衣物。那几个粗壮宫女用粗木棍子在木盆里搅动,只有林解芳光着一双素手,用力搓揉着那些衣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