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还骗你不成?”林氏面上满是委屈,不忿地道:“那嬷嬷话里话外,对我却甚是不客气。以前来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就临走前,她还特意敲打了我一番,要我们杨家好好待这两个孩子。说是什么不要惹出祸事来,到时候后悔莫及……”她声音顿了顿,疑惑道:“莫不是……宫里头真的出事了?”
“胡说!宫里头能出什么事?”杨继祖呵斥道。
其实他这是色厉内荏。林氏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没底。他不过是个土财主,若不是这件倒霉事儿,那杨皇后也未必记得他这支最不受重视的旁支。杨皇后给他的命令,他从未敢问为什么,不过是乖乖照做罢了,哪里知道那么多内情?
一边这么说,一边心中却忐忑,暗想道:“弘农杨氏四世三公,权倾朝野。杨皇后虽然并非弘农杨氏嫡系,却好歹也算是杨家的人,况且父兄都封侯,长兄杨洛书又是皇帝最亲信之人。这些年杨皇后一直掌控后宫,颇受宠爱,太子的地位亦是非常稳固,能发生什么事?可若说没发生什么事,这又是哪一出?”
“太子素来体弱多病,会不会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林氏这个时候突然忧心忡忡地插嘴一句。
“瞎说什么?嘴碎的婆娘!”杨继祖下意识地厉叱,然而心中却随着林氏的那句话,猛地咯噔了一下,额头上倏忽冒出冷汗来。
太子?若是太子有事?那这后宫岂不是翻了天?
“洛阳宫除了太子之外,可是再也没有其他的皇子了。除了……除了寄养在咱们这里的那位……”他喃喃地道,想到了这个关键处,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虽他是莽夫一个,但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事情的确有这个可能。“难怪,难怪太后一反常态……”心噗通噗通快跳出了腔子,双腿也一阵发软。
林氏看到丈夫的神色,再听到这些话,脸色也是一变,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家的这个贱婢之子是要翻身了?”
“不会的,不会的……”杨继祖强装镇定地端着茶盏,然而不住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虽心中清醒地有不安的预感,嘴里却仍旧安慰着自己,阴沉道:“这两个小杂种身世不明,就算太子出事,又怎轮得到他们?况且杨氏一族怎会允许太子之位旁落?太子洪福齐天,一定不会出事!一定不会出事!”
林氏看了丈夫一眼,神色间有些怀疑,想了想,仍是有些不安道:“可若果真如此,这对姐弟果真翻身的话,那我们……”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杨继祖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更是一沉。
为了讨好杨皇后,他把事情做得太绝了。若这对姐弟翻身,他这些年为杨皇后做的那么多事可都是赔本买卖,好处没有得到多少,反而惹了一身的腥臊。若是将来杨皇后不保他的话,他们这一支怕是要遭殃了。
心中正七上八下,只听林氏决然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想个法子。”
“想什么法子?”杨继祖看着自家婆娘。
这林氏虽然已经人老珠黄,但几个妻妾里,只有她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在杨家的地位不可动摇。杨继祖虽然很少在她房里过夜,但遇到大事却只跟她商量。
听到丈夫的问询,林氏自觉有些体面。但她一个没甚见识的主妇,一时半会儿却又能想得到什么主意?支吾着道:“不如请朱管家来想想主意?”
宣华刚从那帮小混混那儿脱身,匆匆带着司马衡进了杨府,这一进来,便迎面看到照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宣华一时没有收住,差点撞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人眼疾手快,连忙后退一步,嘴里却是已经夸张地叫了起来。“啊呀呀,你这个死丫头,小贱蹄子!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对不起,春杏姐姐,我方才没有看到你。”宣华看到来人,心中咯噔一下。
春杏是是林氏屋里的贴身侍婢,,长了一对吊梢眉,面相刻薄。
林氏身边齐头整脸的几个丫头都被杨继祖收了房。春杏姿色一般,没了晋升为半个主子的机会,这么些年仍旧是个丫头,不过脾气却养刁了。避开了主子面前,她倒也是半个主子的做派。
“没看到我?嗬,谁不知道你这几日的张狂?你在老爷面前都敢撒野,你眼底能看到几个人?”春杏话里话外影射着宣华之前自杀的事。扬着下巴,她蔑视地扫了宣华一眼。“别以为夫人惯了你几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春杏是一贯瞧不上宣华的,更何况欺辱她也是夫人默许了的,虽然不比春娇那么张扬,但她的心思却更歹毒,明里暗里没有少给宣华下绊子。
上一世宣华最憎恨的人里,她也算是排的上号的。
此刻再次见到她,那些记忆里的仇怨涌入心底,让她面上浮起一丝厌恶。刚才那习惯性的畏惧烟消云散。不过她却没打算搭理她。
上一世她脾气倔,没少与春杏死磕,却又不是春杏的对手,屡屡被整得很惨,整个人都充满了怨毒,养出了一股市侩气。回宫之后,那些宫女欺辱她,她也像对付春杏一样跟那些宫女厮打,却正好被郑太后瞧见,当即斥骂了她。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跟市井泼妇般!柳霓裳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当时郑太后厌恶的表情,此后的她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原本郑太后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对她不喜,此番之后,对她更是厌恶。
后来在宫中她渐渐学会了规矩,学会了怎么做一个雍容的公主,但是她在郑太后心目中的印象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一世,她可不愿再重蹈覆辙。
若一条狗咬了你,难道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她看着春杏,心里不由浮现出这句话。
所以她只低着头,就当没有听到春杏挑衅的话。
春杏倒是意外这次宣华为什么没有顶嘴,原先想找借口教训她一顿,可这借口却没有找到。就好像一拳挥出去,却落了空,总得找个地方出气。把手里端着的竹篮往宣华面前一送,她趾高气扬地冷声道:“你来的正好,这是大公子的换洗衣物,你拿去杂役院,天黑之前洗好晾干,否则就别想着吃饭!”
现在已夕阳西下,又是深秋,要在天黑之前将衣服浆洗完毕,再晒干,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不等宣华的反应,她已经将整个竹篮都塞到了宣华怀里。
宣华微抽了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但转念一想,她却是笑了。她好歹在宫里浸淫了多年,难道连个刁奴都收拾不了?
“走吧,阿衡,跟阿姐去杂役院!”
她一手拉着司马衡,一手拖着竹篮,向杂役院走去。
杂役院里,都是杨府最底层的杂役丫鬟。但是就是这样低贱的丫鬟,对宣华也是颐指气使。看到她出现,便有丫鬟便大呼小喝着:“偷懒的小蹄子,你总算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