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尽头,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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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过古罗的次日,reborn就找来了。
这天早上起床时,天空就乌云密布着,刚吃过午饭天色就开始转暗,刮起了大风。没过一会儿,夹杂着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就这么噼里啪啦的下了下来。
reborn来的时候正是雨下的最大的那会儿,我正趴在窗台上盯着廊檐外的雨幕出神,大脑和表情都呈放空状态,压根没在意到谁进了房间,等回过神时对方茶都喝了两盏了。
“厄……是reborn啊,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
reborn放下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抬眼。“听说你昨晚去找了古罗·基西尼亚。”
我笑了笑,从窗边向屋内另一边走去,直至与对方仅隔一个案几的距离,站定。
reborn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或解释。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让我又是偏头一哂,撩起浴衣下摆就这么随意坐了下去。
“拉尔是不是对你说我差点丧心病狂的杀了那个妹妹头,还说我很危险让你们警惕我一些之类的?”
我抬头拿起桌上倒扣着的一个空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捧起杯子时,偷偷瞥了一眼reborn,貌似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咂咂嘴,莫名觉得这屋外的雨声听上去有些乏味。
“嘛,基本上也没算说错啦。”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仰头咕嘟一声灌下了一大口茶,手捧着杯子满足的叹息。
“好味!还是绿茶比较好喝啊!”
reborn对于我插科打诨的说话风格早已习以为常,并且从不在歪楼吐槽这件事上和我同流合污,他保持着之前莫测高深的表情,一针见血的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古罗·基西尼亚。
我抬手又给自己添了点茶,故作幽怨的举杯叹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就……”
砰。
没等我说完,一颗子弹就这么擦着脸颊直直嵌入身后的墙壁中。
reborn抬手用仍冒着硝烟的枪口顶了顶自己的帽檐,颇有风度的勾唇。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眼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我顶着一头黑线,不甘心的咬牙。
“我说,单比人身危险性的话,你绝对不比我差吧?”
reborn冷笑了一声,作势又要举枪。
我眼皮都没来得及抬一下,只一侧身,又是一颗子弹擦身而过。
凭着过往应对危险的经验,我赶忙向后退去,谁想起身时却不小心踩到衣摆足下打了个趄趔,甫一抬头就撞见对方迎面抡起的拳头,实实在在的砸在左半边脸颊下颌处,整个人翻倒在地上。
“果然,还是应该先把你揍趴下再问话,这样会比较有效率。”
我一边的脸颊贴在地上一片冰凉,另外半张脸被reborn的拳头揍得火辣辣的疼。
reborn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站立在我的视野中,边拿下眼角鄙夷的瞥我,边装模作样的整理他纹丝不乱的西服袖口。
屋外的雨还在下,雨势比刚才小了一些,却没有要放晴的迹象。
我扭动了一下脖子,单手撑地慢慢坐起身。
做这个动作似乎花费了我很大的力气,有一种莫名的疲惫感跟着蹿上来仿佛要说服我继续躺回去。
这时,我听到reborn突然说。
“你这么做是因为骸吧。”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直直盯着他看了半晌,不说话。
“我明白了。”
reborn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意味十足但着实算不上微笑的表情。
“你明白什么了?”
我试图像对方那样奉上一个嘲讽的笑,不过却没成功。被打的一边脸颊似乎已经开始肿起来了,稍微牵动一下嘴角就会拉扯出一股钝痛,让刚蓄积起来的尖锐和冷漠也被包裹其中。
“算了,左右不过是在迁怒。”
我用力的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收起面上所有的表情。
“会去逼问古罗也只是去碰碰运气罢了,事实上他似乎也并不知道什么,大概是弃子吧。”
reborn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心领神会道。
“你的意思是白兰隐藏了一部分实力?”
“如果密鲁菲奥雷的boss不是凡事都亲力亲为的类型,那么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身为高级干部却对首领的作战计划和具体能力一无所知,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reborn没有明说,但不难从他凝重起来的脸上看出他实际上也赞同我的观点。
他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我。
“巴利安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遗憾的摇了摇头,平静的答道。
“目前那边所知道的情报并不比我们多。况且……弗兰君现在失踪了,所以,想从这条线索追查那个人在消失前究竟查到了些什么,也暂时行不通了。巴利安接任务的流程你也知道的,这次日本这边的行动,大概也得不到任何来自那边的官方支援了。”
“啊,我会让他们做好这样的准备。”
reborn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
沉沉的黑眸在我脸上定了一会儿,然后移开。
“拉尔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迅速的丢下一句话,小小的身体却步伐坚定的向门外走去。
“呐,reborn……”
我出声叫住那个正要离开的背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么。”
reborn没有转身,突然一窒的脚步继续向前迈进。
但我却肯定他嘴角一定带着怀念而感叹的笑意,正如被他留在身后的话语里掩藏的,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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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一直都在下雨。
反常的天气让人仿佛回到了夏日的梅雨季,但愈渐转凉的气温无时不提醒着深秋的来临。
之前心里烦躁不安的情绪,像是也被这连绵不绝的阴雨天给浇灭了。
说不上是平静了下来,还是压根觉得提不起兴趣,接连的几天我一直闷在自己的屋子里,既没去训练,也没有参加作战会议。除了一日三餐按时蹭饭,我最多也只是在库洛姆的病房里呆上一会。
与其他人紧锣密鼓的备战忙的脚不沾地相比,我这幅悠闲的模样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也没人因此而找过我,似乎是习惯了这类自由散漫的作风,又或是对我的日常作息压根没有在意。
临战前一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探望完库洛姆后,压着饭点拐进了云雀家的饭厅。
一拉开门,就见屋里坐了一圈人,正神色各异的望过来。
其中,不仅有云雀、草壁和reborn,连平时很少造访的g川了平和拉尔也在。
“厄……”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在开会啊,那我不打扰了,开饭时叫我一声就行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长门。”出声叫住我的是reborn。
我收回已经迈出门外的一只脚,转过身子,就听见他说。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说到你。”
“看这凝重的气氛,我说你们……该不会正在说我坏话吧。”
我干巴巴的笑了笑,悄悄打量着各人脸上的表情。
只有云雀是面无表情的闭着眼睛,环抱着手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他人或多或少,看到我都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坏话嘛,有稍微说一点吧。”
reborn莫测高深的勾了勾嘴角,抬眼看向我。
“不过,我现在想问问你明天的行动安排。”
“我?”
我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转头看向屋里看上去最镇定的人。
“我不是早就安排给云雀做跟班了么?”
“我不需要跟班。”
一直假寐中的云雀突然睁开眼,皱了皱眉头满脸冰霜的说。
“而且我也讨厌群聚。胆敢跟着我的话……先咬死你哦。”
“厄……啊……”
我抽了抽嘴角,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两个单音。
居、居然被云雀嫌弃了。
我看上去有那么废么?是我脸上写着拖后腿几个字,还是身后竖着死亡flag啊喂?
把我逼急了,信不信明早就订机票回意大利!
我一脸阴郁的狠狠剜了云雀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转头看向reborn。
“那我就留……”不等我说完留守基地几个字,就被reborn突然响亮起来的声音打断。
“很好!那长门明天就跟着阿纲他们一起行动。”电光石火间reborn就拍了板。
“唉?等等!我才不要和g田纲吉一起行动!”
开玩笑,和这种热血少年漫的刺猬头主角绑在一起,那不是意味着工作量起码要加大一倍,而相应的生还几率也会减少到原来的一半。
于是我急忙向reborn强调。
“我刚才说的是……”
“恩?你说什么?”
reborn摩挲了一下凭空出现在手中的枪,皱着眉面无表情的着看我。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我僵硬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一路退到了安全的角落里,不敢再提别的事情。
reborn弯唇笑笑,手里危险的武器瞬间变成绿色的蜥蜴,顺着他抬起的手指攀上了帽檐。
接着几个人又陆陆续续说了几件事情,都是关于第二天的作战安排。
没等外头的天色完全暗下来,reborn和拉尔就告辞了。
离开前,拉尔盯着我深深的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g川了平一直嚷嚷着要和云雀喝几杯,所以当晚饭呈上来的时候,我毫不意外的在放置饭食的托盘一角发现了一壶白瓷瓶装着的清酒。
说起来,我这到底算不算已经达到了法定饮酒年龄啊。
我撇撇嘴,对着风卷残云般的碗碟和纹丝未动的酒瓶,心里有些犹豫。
不过,眼见着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的云雀,今晚都已经一反常态的连饮了好几杯,我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举起酒盏抵上唇边,手一扬,冷冽中带着辛辣清香的液体就顺着口腔入了喉。
唔,酒的味道有些淡,好像没什么感觉。
我抬手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衣袖扬落间,又见了底。
这次仿佛在舌尖上尝到了花香。
接连着几杯下肚,唇齿间花的芬芳愈发浓郁。
我拎着酒壶稳稳的起身,走到了回廊边缘的栏杆上坐下。
对着缺失了一角的月光微垂着眼,将酒盏举至面前,模模糊糊的仿佛看到无色的液体里正倒映着一对红蓝异色的瞳孔。
我扬唇笑了笑,将那虚幻的影像一饮而尽。
原来,是樱花的味道。
我闭上眼,上身向后倾斜。
悬在半空中的两腿随意的前后晃动着,带着邻近的栏杆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这时,我感到有人正在靠近。
睁开眼侧头,正对上一双冷夜寒星般明亮的眼。
“云雀。”我笑着念出来人的名字,低头斟了一杯酒扬手递到他面前。“一起喝一杯吧。”
云雀站原地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会,抬手接过我手中的杯盏,嘴里却冷冰冰的说道。
“你喝醉了。”
“或许吧。”
我轻笑了一声,举起白瓷的酒瓶,仰头又饮了一口。
“有生之年能体验一次醉酒的感觉,也不坏啊。”
“哎呀呀~你别老用这幅鄙夷的目光看着我啊,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会伤心的好么。”
我扭过头去,怀里抱着酒瓶,直视前方模糊一片的夜色,慢悠悠的开口。
“说起来,我这个人貌似还真的挺差劲的。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知道未来的自己死掉了,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好笑吧?连我都想抽自己。”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离开。
“因为这个时空的长门久夜已经不在了,所以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都和我没关系了。有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于是我也可以坦然接受reborn挂掉或是弗兰换了个人的事情,连彭格列是否会被毁灭也无所谓了啊。反正未来的我也不在了,giotto也早死了,眼不见心不烦,某位雾守先生想折腾就折腾吧……”
我低低的轻笑一声,将酒壶凑到唇边,一仰脖。
再扬起脸时,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颤抖。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歇斯底里的失去冷静。”
就像听到giotto的死讯传来时,瞬间倾覆我的黑暗和冰冷。
即使我努力挣扎着想要冷静下来,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让我除了想要毁坏眼前的一切,再没有别的念头。
“也许,我和他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吧。还是和那时候一样,这么多年完全没有长进,如果不是你和reborn的话,搞不好又会失手犯下什么错误。明明……明明已经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轮回里等上几百年,等我醒悟过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了。”
我吸了吸鼻子,平视着前方越发浓重的黑暗,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手指却下意识的抱紧自己。
“你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恐惧呢。我怕他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死了,死在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就和当年的giotto一样……”
倘若是那样的话,应该就真的结束了吧。
——六道骸还可以有下一个轮回,可是我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