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某唯有一死，以全忠义！”

洛寒山敲打太师椅扶手的那根手指突然一顿，默默地叹了口气。

早在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洛寒山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因为在他眼里，曹亮终究还是江湖中人，江湖上义字当头，更何况天机阁对曹亮是救命之恩。

然而事实证明，他洛寒山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宁王，但是说到格局气魄，终究还是小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诚恳地鞠了一躬，说道：“曹兄国士也，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曹亮同样起身还礼：“王爷言重了。”

“曹兄说得对，如今萱儿已经嫁给云逸为妻，本王也算是彻底上了他这条贼船，而那叶清宁有意效仿天机阁的祖师爷，辅佐云逸成就大业，我与他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蚁，至少在大业完成之前，他没有理由杀我。”洛寒山坐了回去，说道，“所以这个‘如果’，终究只是个‘如果’。”

曹亮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好了，言归正传。”洛寒山收起那些纷杂的心思，正色道，“这信上的内容，曹兄都看过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曹某的立场有些尴尬，所以只负责送信，并不想左右王爷的想法。”曹亮摇了摇头。

“其实……曹兄也应该心知肚明，叶清宁这是想玩一手借刀杀人的戏码。”洛寒山笑得有些玩味，说道，“叶清玄，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是这毕竟是天机阁自家的恩怨，本王若是插手，似乎没什么好处……当然这倒没什么，怕只怕狐狸没打着，却惹了一身骚……”

“王爷是在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曹亮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插了一句话，“以曹某对少阁主的了解，他不像是会用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不不不，本王并非怀疑叶清宁。”洛寒山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本王只是觉得，这场战争来得有些蹊跷……叶清玄窃国十年，不可能是那种没脑子的莽夫，在公孙术那个老头尸骨未寒地情况下攻伐巴蜀，不怕山鬼幽骑军跟他玩命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实在不像叶清玄的作风……对了，当年天机阁灭门的事情，真的是叶清玄干的？”

“此事少阁主很少提及，但如今看来，应该是他干的。”曹亮严重闪过一丝厌恶，说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多少江湖人会唾骂这欺师灭祖之徒！”

“这就是本王佩服叶清宁的原因之一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之所以不愿提及此事，大概也是不愿意惊动了老阁主在天之灵吧。”洛寒山眉头皱得更紧了，疑惑说道，“但是叶清玄并不在乎这些东西，欺师灭祖这样的事情他都干的出来，可见叶清玄行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岷山的战事，应该还有蹊跷，叶清玄不可能没有后手！”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不插手？”

“不不不，当然不是。”洛寒山冷笑一声，说道，“公孙术那个老家伙倚仗着山鬼幽骑军逞了一辈子的威风，临了还一举拿下了沧雍两州，本王若是再不出手，有谁还能记得住咱们宁州的骁锋骑呢？”

曹亮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理由……还真的是……别具一格啊。

“王爷三思，此事委实不能儿戏！”

洛寒山一手拍在桌子上，朗声说道：“我意已决，曹兄不必多言……来人呐，去请世子到祠堂一叙！”

候在门外的管家闻言匆忙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低头说道：“禀王爷，亥时已经过半，世子殿下想来也睡下了，是不是等明日……”

“他老子还没休息，他能睡得着？”洛寒山大手一挥，“你放心去叫，世子若是敢有什么意见，本王自会处置！”

那管家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只是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了。

“王爷这是要历练世子殿下一番么？”

“嗯，”洛寒山点了点头，叹道，“我膝下两个孩子，璋儿这些年被我和王妃惯坏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书生的酸腐气味；萱儿虽说已然出嫁，但嫁的毕竟是帝王家，那云逸小儿如今用得着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萱儿，但是我已经老了，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璋儿既然身为世子，又是兄长，理当快些成长起来子承父业，有朝一日能代替本王，护佑这宁州数百万的黎民百姓，护佑自家妹妹不受人欺负！”

曹亮隔着灯火看着对面那个两鬓斑白的一代枭雄，他们相交多年，他自然听得出对方言语中的悲凉。这让他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南安城中最明亮张狂的少年郎。

那个少年本该是一方游侠，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仗剑天涯。然而他生在王侯世家，半生兜兜转转，最终也没有走出这个由权势与责任编织出来的牢笼。或许他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并不是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一方黎民，而是娶到了一位他深深爱着的江湖女子——毕竟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战胜了富贵王权！

曹亮叹了口气，宽慰道：“世子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王爷的用心良苦，他总有一天会懂的！”

“借曹兄吉言了……”洛寒山苦笑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些什么，“对了，此番从宁州到沧州路途遥远，璋儿又没有领兵出征的经验，还要劳烦曹兄辛苦一趟，随军出征，替我关照那孽子一二……”

“王爷说这话就见外了，世子殿下既然拜曹某为师学习刀术，这些便也都是曹某分内之事。”曹亮点头应了下来，说道，“王爷快些去吧，别让世子殿下等急了。”

“是该去了，要不然以这孩子的迂腐性子，我大半夜让他去祠堂叙话，指不定把他吓成什么样子。”洛寒山站起身来，说道，“深夜露寒，曹兄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哦对了，别忘了给叶清宁回一封信，他欠本王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