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刘姑姑跟我说过,明王府算是邲朝史上存活得最久的一座王府,明王爷姓郑,既不是前皇帝陈寅的兄弟,也不是现皇帝苻贤的兄弟,据悉,在明州开府邸的第一任明王是建国功臣,其王位皆由郑王爷子孙世袭,改朝换代这么多年,这座明王府就如同一座不可推倒的宝塔,屹立在明州,这不仅是因为蒙受太祖皇帝的恩泽,更为重要的是世袭的王爷从没有卷进过一场皇权争斗,只在新帝登位后,奉上贺礼,以表明明州王府独善其身的中立立场。刘姑姑还同我说过,北地就这么一个王爷,可当敌国入侵时,只要明州不是战场,明王府就绝对不会派出一兵一卒。
那锦衣男子奉上拜帖之后,不一会儿,王府护卫们便让开了一条路,我随着他一同踏进了王府的大门,世袭的王府果真不一样,整座府邸雍容华贵,处处都彰显着主人地位尊贵的气息。
“王爷请您单独商谈,其他人不能随行。”
锦衣男子答了一声好,随即转过头来叮嘱我,“好好在这里待着,记住了,约法三章。”
搞得这么神秘,我挺有好奇的,不过,人得信守承诺,我乖巧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此处,不过,我还是选择乖乖地听他的话,毕竟,这明王府到处都是持剑的铁甲护卫,我不能乱来,保命要紧。
锦衣男子进了那个房间大概半柱香时间,房门打开,一名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端着药碗的婢女,那男子跟江瑜的年纪差不多,约莫二十出头,五官虽不及江瑜俊逸,可举手投足间却独有一股贵气,让人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我抿着嘴端详了片刻,最后可以确定,这名男子便是明王爷唯一活着的儿子——世子郑琉铄。
郑琉铄朝着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我连忙避让,见到其他仆人向他施礼,我连忙跟着施礼,明王府的仆人们皆是行跪地礼,唯独我微微欠身,行了个大临城的礼仪,这一欠身,就引起了郑琉铄的注意。
“你是帝都人?”
我低着头,暗中咒骂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地行了这样的礼,这便暴露自己的来历了,“回世子,小人确实是来自大临城。”
郑锍铄嘴角微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奴仆退下之后,郑琉铄立在了我的面前,“你抬起头来,本世子要问话。”
我慢慢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郑琉铄。
“嗯,皮肤白皙,身形纤细,确实不是我们北地的女子,你放心,本世子还没有闲到去查你的身份,我呢,其实只想从你口中知道一个人的消息。”
“世子请问,若我知道,一定悉数告知。”
“你与刚才那位一同进过三曲道?”
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呢?怎么知道我们在三曲道待过的消息,一时间,脑袋里头转过万千思绪,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
“是或者不是,请姑娘回答,”郑琉铄见我闭口不语,便知道我心中的忌讳,“这样吧,我再问两个问题,你只管点头和摇头。”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个法子不错,这并没有违反我和锦衣男子的约法三章。
“你见过孟晚晚吗?”
这个名字从郑琉铄的口中蹦出,着实是让我吃了一惊,瞧着郑世子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位,也是孟晚晚的爱慕者。
“世子放心,孟小姐一切安好。”
“无事就好,不然,就可惜了……”说罢,郑琉铄略微一笑,径直离开了。
“可惜?唉,孟晚晚啊孟晚晚,你要是真的命丧三曲道了,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为你悲痛欲绝……
古朴精致的房间里,有一美人独坐梳妆台前,房间外面不远处正在举办一场庆功盛宴,猜拳声与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镜中美人捂着耳朵,面露痛恨之色,可即便捂着耳朵,那些声音也依旧能传进她的耳中,双手缓缓放下,随后,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她痛得摔倒在地,挣扎了片刻之后,才从袖间取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
三曲道的一片沙地里,庆功盛宴热闹非凡,大大小小有三十几个篝火堆,沙盗们一边啃食牛肉和羊肉,一边大口饮酒,挟持而来的人质成了倒酒的奴隶,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在凶残的沙盗面前,根本就摆不起一点架子,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被沙盗们拳打脚踢,甚至是血溅当场,平日里,白白胖胖的人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其中,人质里头待遇比较好的,只能是高易水了。
高易水的佩剑虽然被缴了,但他凭借他的俊朗容颜以及三寸不烂之舌,在四当家胖婆娘那边很受欢迎,胖婆娘对他上下其手,他也只能忍住,“大局为重,不拘小节。”这八个字使他被胖婆娘揩油的情况下,依旧谈笑风生。
胖婆娘用肉嘟嘟的手掌抚摸着高易水的脸,深情地说道:“小郎君,要不,你就跟了我,做我的第五任丈夫怎么样?”
高易水摸了摸胖婆娘的手,温柔地说道:“四当家,这可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就直接做丈夫了呢,等这批货送出去了,我们直接成婚,到时候,您说我是第几任丈夫,就是第几任丈夫。”
胖婆娘听了,顿时心花怒放,开怀大笑,大力将高易水搂入怀中,对着他的俊脸用力地亲了一口,高易水的脑袋一片空白,无数只蜜蜂在他耳旁嗡嗡响,他甚至感受到胖婆娘浑身颤动的肥肉。
他,高易水,可是堂堂北地第一剑客,何时受过这样的“打击”,他瞪大了眼睛,双目无神,却面对着胖婆娘乐呵乐呵地笑着。
“诸位,举起酒碗,敬大当家和游先生!”三当家刀疤脸举起酒碗,用洪亮的嗓门吼了一句,底下的沙盗也举起酒碗,吼了起来,“敬大当家和游先生!敬大当家和游先生!”
大当家独眼龙见到这些弟兄都这样敬重他,十分感动,他直接砸掉酒碗,单手拎起一坛酒,“喝!”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半,“弟兄们,你们放心地跟着我,待到明日,那批东西运到了虎头滩,所有人升官发财,将有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好!”
“好!”
“好!”
呼喊声响彻天宇,连几公里之外的乌鸦都被惊得呀呀乱叫,盛宴仍旧,酒过三巡,沙盗们已经醉得横倒竖歪的,瑟瑟发抖的人质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自觉地聚在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里,开始小声地哭诉。
行走江湖这些年,高易水深知这么一个道理:摆脱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要么就是把他杀了,要么就是把他打晕,再不济也要把他灌醉。对待胖婆娘的骚扰,这种情况下,高易水只能够使用第三种办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胖婆娘的酒量这么厉害,他喝得半死不活,才把她灌得神志不清。
“四当家,四当家,别躺下,别躺下呀,我再给你倒酒,我们还要喝!”
“不,不……不喝了,我们……回房躺下吧。”说罢,胖婆娘搂住了高易水的肩膀,作势要将他带回她的房间,高易水吓得
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不着痕迹地把胖婆娘推倒,惨笑道:“四当家,大当家都没有走呢,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回房了,这是不敬,不敬。”
“没……事的,大哥……不会管……我们的,小郎君……亲亲……”
胖婆娘娇笑一声,将她的大红唇凑了过来,高易水连忙用手挡了过去,“亲了,亲了,四当家,喝酒喝酒!”胖婆娘又被高易水灌了三碗酒,总算安分了一些。
“四当家,问你一些事情,这三十辆马车的货物,要送给谁呀?”
“货物,”胖婆娘抬了抬眼睛,厚重的眼皮时而张开,时而闭合,双目十分迷离地望着高易水,含糊不清地说道:“粮食,虎头滩,代国……”
高易水将耳朵凑近,也只刚好听见“代国”二字而已,“代国?”他重复了一下这个名称,随即抬头看了看前头醉醺醺的独眼龙和游万山,他越来越接近游万山布局的真实意图了,高易水好不容易从醉成烂泥的胖婆娘手中挣脱出来,他立在醉倒的人群中,忽然间发现小胡子和刀疤脸不见了,“糟了,晚晚!”
孟晚晚服了药之后,便倚靠床头休息,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她也渐渐地进入梦乡,这时,房门忽然发出剧烈的声响,孟晚晚立即惊醒,有人破门而入了。
“游万山也真是的,还锁门,难道这孟美人只能他一人独享吗?这破门,碍事!”刀疤脸提着一壶酒,踢开房门之后,在原地摇摇晃晃地转动,“咦,孟美人呢?”随后,他的眼睛停在了那一张深色的帘子上面,“我知道了,在帘子里面,哈哈哈,孟美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