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地牢的第二日,在我一闻馊饭菜就要作呕,身体绵软无力之时,游先生派人打开了牢门,把我们押了出去。
微风吹来,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了,阳光照到脸上,眼睛微微有些刺痛,可我依旧贪恋这久违的阳光,地牢里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待的,我转过身望了一**后的地牢,心里头暗暗发誓: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带火药进来,炸了这地牢。
当我们三人被押送到三曲道外面,迎面便是孟家人之时,我这才清醒起来,看来,今天是孟家来赎人的日子,眯眼一瞧,孟家总管身后有几十辆马车,皆运着重物,这架势,怕不是孟家人满足了沙盗的狮子大开口。
“诸位好汉,你们要的东西,孟府已经备好了,请放了我们家小姐。”那孟管家约莫五十岁,说起话来干净利落,看得出来,他在孟家很有威仪。
游先生笑了笑,不语,一抬手,二十几名沙盗策马而去,立在马车旁,为首的是刀疤脸三当家,他检查了一下马车上面的东西,随即露出了欣喜若狂之色,朝着游先生的方向猛地点头,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四个人被推了出来。
“晚晚小姐!”
“海叔!海叔,告诉我,父亲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这些马车上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晚晚小姐,别问了,什么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回家。”孟总管避来孟晚晚的目光,眼睛盯上了游万山,“希望阁下信守诺言,现在放了我家小姐。”
游先生依旧浅笑着,说出的话,亦是云淡风轻,“孟管家不用这么着急,东西是齐了,可我们还需要孟小姐在三曲道再多留两日,等我们把这批东西平安运走,孟小姐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孟府。”
一听这话,孟晚晚气得浑身颤抖,“游万山,你不要太过分!”
孟管家听了,手一抬,身后石块涌出了四五十名弓箭手,皆怒目而视着沙盗们,这架势,若是有一人敢乱动,一定会被射成筛子。
游万山见到这样的架势,依旧面不改色,“孟小姐,不用太生气,这样吧,各退一步,我呢,现在允许你的两位朋友平安离开,孟小姐你呢,告诉孟管家一声,让他的人赶紧退下,否则……会血流成河。”
正以为孟家胜券在握,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面传来了激烈的震动声的,一批声势浩荡的队伍出现在了孟家弓箭手的后面,孟晚晚和孟管家的脸瞬间苍白起来,沙盗的另外几名首领带着一百多名兄弟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的手上挥舞着大刀,叫嚣着要剥了那些弓箭手的皮,弓箭手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往后退,一时间溃不成军。
“晚晚小姐,现在,你同意在三曲道多住两日了吗?”游万山十分好脾气的询问起孟晚晚。
孟晚晚怒目而视,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内心一番挣扎过后,她对孟管家说道:“海叔,让我们的人收起弓箭,还有,回去跟父亲说一声,我一切安好,两日后我便回孟府,如果两日后,我还没有回到孟府,麻烦你照顾好父亲,薛塬会扫除土匪窝,替我报仇的。”
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话,孟管家又气又恨,用力的捶打马鞍,十分自责,却又不得不让弓箭手们收起武器。
“游先生,请你为他们两个解开绳索,”孟晚晚的手指指向了我和黑衣男子,我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这是要做什么?放我走吗?
“解开绳索,放了他们。”
两名沙盗上前,把我们的绳索解掉,推搡着我们上前,我频频转头,望着孟晚晚和“薛塬”,只觉得一切发生得太不可思议了,我就这么平安地离开三曲道了,再看看一旁的黑衣男子,他亦握紧了拳头,十分不舍地望着孟晚晚和“薛塬”
孟晚晚嘴角微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衣男子,“拜托了。”
黄沙漫漫,骏马抬蹄,飞沙扑面,三十几辆马车就像嫁妆一样,随着孟晚晚一同消失在漫漫黄沙中。
回到孟府,黑衣男子将我撇下,直接随着孟管家去了孟老爷的书房,书房里传来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过了一会儿,书房里头又安静下来了,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些什么,我蹲在门外,几名经过的婢女纷纷捂鼻快步离开,我闻了一下衣袖,瞬间跳了起来,在地牢待了两日,浑身臭得不得了。
最后,在孟管家的安排下,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许是黑衣男子道出了我是女子的身份,婢女丢掉了我的脏衣服,送来了一套浅黄色的绣衫罗裙,这套罗裙做工精致,无论是袖子还是裙摆皆剪裁得很合适,十分适合我这种上蹿下跳的人。
“对了,跟我一起回来的黑衣男子,他现在何处?”
“那位公子在清风亭,姑娘可要过去?”
“当然要去,麻烦带路。”
我前往清风亭的时候,落日刚刚没入山头,天边尚有几道晚霞,霞光映照到院子里,整个院子像是涂上了橘红色的胭脂水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雅静。
清风亭里,一人一刀一壶清酒,三菜三凳三惆怅,那男子在那柔和的晚霞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原来你在这里,美食美酒,怎么能没有……朋友呢!”我挑了挑眉,不容他开口,立马坐在了他的对面,随行的侍女见了,送了一副碗筷上来,便退了下去。
我的出现并没有惊到那名男子,他打量了我几眼,我也打量了他两眼,他已经将黑衣换成绣着祥云的锦衣,倒让人眼前一亮,“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啧啧啧,大哥,你这身打扮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万千少女,不过,跟薛小将军比较,还是差了一些,”
“差在哪里?”
“他比较平易近人,你呢……对了,少喝一些酒,我们还得商量一下怎么灭了那帮混蛋!”
“此事,你不必掺和了,”锦衣男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丢到了我的面前,“明日,你就带着这些银子离开孟府吧,孟府的事情,与你无关。”
银子丢过来之时,磕碰声响了几下,我的心也跟着颤了几下,钱啊,那是我心心念念的钱啊!夹着青菜的手不自觉的晃了几下,我忍住了,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越过钱袋继续夹菜。
“不行,这事与我有关,于情呢,我欠了孟小姐一个人情,于理呢,我跟那些沙盗也有仇,所以,在沙盗还没有剿灭之前,我都不会离开明州的,还有啊,你休想撇下我独自行动,相识多日,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很喜欢乱来的,万一破坏了你的什么大计……”
我嚼着一根青菜,再抬头之时,锦衣男子的那把大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面,比刀更吓人的是他那冷若冰霜的眼神。
“你这是干嘛呀?有话好好说,刀剑不长眼的,你舍得让我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姑娘成为刀下亡魂吗?”我眯着眼,咧开嘴,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把大刀往外推,“你让我跟着你,我就保证不闹事。”
锦衣男子收起刀,端起酒杯,盯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看在我装疯卖傻的份上……”
“咳咳咳咳,”锦衣男子被呛到了。
“我发誓,我发毒誓,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我保证安安分分的,绝不会影响你,如若做不到,我,江华瑛一辈子嫁不出去!”
锦衣男子不再咳嗽了,怔怔地盯着我,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发这样的誓言,毕竟,在邲朝,女子不出嫁,可是要被世人耻笑一辈子的,这个誓言确实是很毒。
“好,我答应了,现在,约法三章。”
“行,约法十章都行!”我咧开嘴,笑得异常畅快,心里头却另有一番算计:救人也是救,救人顺便拿酬金才是我真正的目的,管你约法多少章。
夜已经深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清风亭里的那一张脸老是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有他那令人发指的“约法三章”
“第一,该说的事情我会说,不该问的事情你别问;第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况,只要我提出了要求,你就必须完成;第三,不要在别人面前傻笑,看起来很像一头猪。”
看起来像一头猪!像猪!这句话,真的是把我气的不轻,生平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我气得咬牙切齿直跺脚,而他却云淡风轻地携酒离去。
就因为他的那一句话,那一夜,我彻夜未眠,第二日,神色憔悴的我,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随他出了门。
明州城里依旧热闹,人流攒动,熙熙攘攘,锦衣男子带着我穿过一条又一条热闹的街道,最后停留在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府邸面前,金色的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定神一瞧,“明王府”三个大字映入眼中,幼时,我时常缠着刘姑姑,让她跟我说说邲朝那些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