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栎醒来时,却发现腹上的伤口已被人用麻布草药包扎着。尽管因为毒素的原因脑袋还有些迷糊,但宋栎依旧明白自己不知道欠了谁一条命。
破旧的小木屋顶堆了厚厚的雪,还未修补的破洞飘下的雪花,顺着瓦片落在了一边没有生火的炉灶上。这气候湿冷,应该还是在江东,小腹的刺伤和剧痛宋栎竟疼得无法坐起身来。冷风从未关严实的木门缝中灌了进来,宋栎看到自己身边有篝火的痕迹,如此看来应该不是这家主人救了自己,那又是何人?
话音刚落,一个满身伤痕穿着破旧长袍的中年男人便推开了木门,将手中抓来的药包放在了桌上。定神一看,才看出是那地牢里的范仲淹范大人,想必是借由外面的骚乱逃了出来。
“范老哥……是你,救的我?”听闻躺在毛毡上虚弱的说话的宋栎,范仲淹连忙转过身来。
“哟,公子醒啦?怎么样,身体可还有恙?”范仲淹扶起宋栎,然后端上一碗热汤药给宋栎。
“我这是……昏迷了几日?”宋栎头颅异常的晕眩,想必自己晕过去的时间并不短。
“大抵有三日了,我之前看到你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你就那么靠在府衙门口。我若是不管你,就算你没中毒身亡,也会被冷死或让野狗分了吃吧?”见宋栎喝着汤药,范仲淹这才放松了许多。
“三日了么……那,城外的江东军已经进城了?”宋栎知道若是宁安没看到自己,心里定然万分着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范某大小也是个命官,只当带你去了军中。我只是受人所托在此照料你罢了,不过不得不说,你小子倒还有些福气,你那师妹长得着实漂亮。”听闻他的话,宋栎才知道是宁安让他在此照料自己,毕竟看他那样也不像懂得医术。
“那……江东的人马呢?”宋栎喝了药,脑子这才感觉清晰了许多。
“江大人等不得时日,便带着一干人马去了钱塘,你那师妹也跟随前去。临行前还嘱咐我说若是你伤势未好,切不可赶去找他们。这丫头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这三城叛乱里,那钱塘所占的姜氏远比姜鹳好得多,所以你也不必太急躁。”范仲淹结果药碗放在了柜上。
“如此的话我还是躺着吧……不谈别的,单是这碗药,宋栎便欠老哥你一条命。你身上的伤势也不轻,还是歇息着罢,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喝完药,宋栎的口里只有那股苦胆滋味儿,宋栎从小就怕这苦味儿。每次服药后,宁安总会将自己亲手所做的蜜枣丹含于他的口中,这才觉得舒爽许多。
“哦对了,你那师妹说是你吃过药后便服下这小盒中的红丹。我可没敢乱碰,只怕这是救你性命的药吧?”宋栎接过小盒,盒中的正是殷红的蜜枣丹。含于口中温润如玉,那抹蜜甜顺着喉咙滑入脾胃,那汤药伤人的苦酸立马消失不见。
“呵……这妮子。”宋栎就这么躺在毛毡之上看着漏着雪的屋顶,不由得想起了曾经乐亭瑶的那个小院。
“范老哥,这次之后你要去何处?”范仲淹是宋栎少见正派人士,不知道这一别后,还有无再见之日。
“京城,你的来处,我的去处。我要去天子脚下看看这皇城到底是何模样,我胸怀治国之道,自然希望贡献给朝廷和天下百姓。”范仲淹说着,眼里充满了希望的目光。可在汴梁生活许多年的宋栎却知道,这沆瀣的朝堂,光鲜的汴梁皮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
“如此的话,只怕老哥会失望咯。”宋栎不愿打击他的志向,毕竟一个活了四十岁的人尚有如此心气已属不易。
“我范希文饱读圣贤书,为的便是胸怀黎民百姓,若是不能得知所用,那我读这书又是为何?”范仲淹振振有词,他坚信见到了天子,他那满腔的的抱负便能得以发泄。
“如此的话……范老哥你好自为之吧。”宋栎见他是铁了心要趟这趟浑水,也懒得劝他。毕竟这世间……有些东西百闻不如一见。只是宋栎可怜他,这一眼,竟折了许多年。
“当今圣上虽称不上贤德,但也是敦厚纯良之人,只是一时受了朝中小人的蒙骗。若是有人辅佐,这大宋百姓的日子也会富足起来,那辽人也不敢再犯我疆域。”范仲淹越说越起劲,宋栎才难得理他,自己闭着眼歇息起来。
钱塘城外 江东军阵
江楠骑着马立于山坡之上,昨日开始的攻击已让手下的江东军损失过半,江楠虽然深知用血肉之躯去夺那不死人手中的城池有多愚蠢。可眼下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了下去了,眼下钱塘县内粮食吃紧,百姓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姜潮却纵兵抢粮,让百姓雪上加霜。
眼下又是深冬,连炭火都被集中到了姜氏手中,百姓的日子更是危如累卵。昨日的攻击虽死伤上千,可也让不少百姓逃出城来,如此便不能算一无所获。可眼下徐州府的援兵迟迟未到,手下以民兵厢军组成的江东军又士气大挫,江楠只得坐在营帐中发愁。
“江大人……我想问问,我们如何拿下这钱塘县城?”刚从医帐中走出来的宁安,看到源源不断的伤兵,便为这场战斗捏了一把汗。这江东姜氏家族里,以钱塘姜家兵力最为强盛,姜潮又是一方豪绅。自然拥兵不少,手下的五千叛军并非是姜鹳手中的那区区八百暴民。
而是忠于他姜氏的府兵,如今是他尚为摸清江东军的底细,这才不敢轻易冒进。可连日里来的进攻已经让江东军损伤过半,若是此情被他知晓,只怕会脱城出击。到那时这江东军连一人都逃脱不了。
“眼下正值深冬,我们粮草补给困难,士兵们又……我真是没了办法,若是被姜潮的探子将情报摸了去,我们又当如何。”江楠只是一鬼使,哪里懂得什么带兵打仗,若非是这姜氏叛乱杀死了镇守将军,这指挥之权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宁安不懂得打仗,可宁安知道如今军中伤患愈来愈多,只怕这么拖下去,江东军迟早会垮掉。”宁安的话江楠岂能不知,昨日就有数十人逃离军阵,可如今的他除了等待徐州府的援军便没有任何良策。
“对了,绍兴离此处不远,我们可让宁泉出兵相助。”听到这话,宁安身躯一震。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宁……宁姑娘?”见宁安呆住,江楠这才呼唤她的名字。
“嗯?怎么?”宁安听到父亲的名字竟一时间呆住了。
“我说若是能向绍兴求援的话,我们便能舒缓许多,倒也不用铁羽军出兵。让他们给我能处理粮草就好,只是……那宁泉向来古怪,不愿做自己分外之事,只怕……他不愿助我。”宁泉虽然骁勇,可那也只是在自己职责之内,而其余事情则一眼都不愿多见。
“如此的话……让我前去当说客吧。”听了宁安的话,江楠有些为难。
“宁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我眼下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宁姑娘了,宋兄又在杭州养伤,你若是走了,我身边可真就连说话的人都没了。”
“放心,父亲的秉性,我比谁都清楚。”数十年未见,不知父亲头上白鬓又添了多少,想到这儿宁安便觉得自己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