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此的话,那江某就代江东百姓谢过宁姑娘了。”听闻她口中二字,江楠方才想起那片刻的犹豫,毕竟身为鬼使,若已出家便终生不能再归。宁安做出此等决议,想必是下了一番大决心。
“嗯,如此的话这里就拜托给江大人了,若是师兄归来……请江大人别告诉他我去了绍兴,我怕他……多想。”说完宁安便走出营帐,骑上一匹快马奔出了军阵。
两日后 杭州城外
“宋公子当真好得差不多了?可不得唬老哥我。”范仲淹看着腹上还缠着纱布的宋栎。
“哈哈哈,我们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不碍事。倒是老哥你,兵荒马乱的这一路你可得小心。”说完,宋栎就掏出了腰间的白玉唤出花生来。
“这……看来你们鬼使还真是些我无法理解之人。”见白玉变为白马,范仲淹还以为是鬼使的什么咒术。
“哈哈,范老哥说笑了。待江东之事处理妥当后我便会回汴梁去,到那时我再请老哥吃酒,若是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宋某,你言语一声便是。”宋栎和范仲淹纷纷跨上马匹。
“如此的话,那日后就有劳宋公子了。”范仲淹没有看走眼,宋栎果然是心怀良知与百姓之人,就如同自己一样。
“范老哥,此去京城千里,善自珍重啊!”说完宋栎便扬鞭奔出了城门。
这几日的杭州城再也没了前日的戾气,不少百姓终于走出了自己家门,开始恢复起城市的秩序来。姜鹳以为这杭州百姓都欠他一条命,可宋栎却觉得,若非是这杭州百姓仁慈,不然他这等人也活不到今日。毕竟,当年的金陵百姓对乐亭瑶……可是没有半点怜悯。
翌日 绍兴府
“老爷!老爷!大小姐回来了!”随着激动的老奴跑了进来,看着兵法的宁泉竟惊得书本掉在了地上。
“安……安儿回来了?”宁泉眼里包裹不住眼泪,离别之时宁安只有六岁,千里之遥竟靠着她那双小脚丫走到了汴梁。现在想来,宁泉自责不已,若是她在途中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自己这条老命也活不成了。
“快!快让她进来!”宁泉让丫鬟准备好宁安最喜欢的桂花酥和西湖清茶。
只见一席白衣绫罗长裙,腰间别着黑铁腰牌,头戴朱玉金钗的芊芊女子走进正堂。即使已有数十载不见,宁泉还是一眼认出来眼前的女子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一瞬间眼泪竟润了这位征战沙场的老将的眼眶。
“父亲……”宁安刚刚开口,宁泉就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
“安儿……你,你可算回来了。”宁泉也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竟弄得涕泗横流。
“是孩儿不孝……这许多年,让父亲受苦了。”宁安知道宁泉是重感情之人,即使母亲去世多年他也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若是真有,他这世袭绍兴将军的爵位自然能够引来众多女子。
“哪里话……是为父对不起你们姐妹俩,也对不起你们的母亲呐。”两人相拥许久这才分开,宁安拿起茶桌上的桂花酥,还是十年前的味道。只不过这一次,这口中之物再也没有母亲的味道。
“嗯……宁宁呢?为何不见她?”宁安四处张望竟没看到自己那个乖张的妹妹,若是她在,想必还没进门就已经扑进了自己怀中吧?十余载未见,宁宁也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了吧?
“你妹妹思你心切,竟不顾我的阻拦去了汴梁寻你,走了也有小半月了吧?怎么?你没见过她?”若是按路程来算,她早应该到达汴京,可看宁安的样子,似乎还未曾见过她,宁泉不免心里捏了一把汗。但一想身边有宁恙跟着,宁泉心里还是要轻松许多。
“宁宁自小就活泼好动,难得出一次远门,只怕和她那恙哥哥游山玩水去了吧?”听闻此话,宁安却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秉性。
“数年不见,安儿也长成了个大姑娘了。这模样真像你过世的母亲……”提起这茬,宁泉心里又十分不好受。
“父亲对母亲的情谊安儿自然了解,我想若是父亲过于埋怨自己,只怕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吧?”见时隔多年宁泉还跑不开母亲的死,宁安心里也不好受。
“罢了罢了,好歹安儿你也算回来了,我这老命也算有点盼头了。回来可有什么打算?”听闻此话,宁安才知道宁泉误以为自己已经不做鬼使了。
“父亲……我此次回来,是为公务。”听到这话,宁泉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你还要走不成?那鬼使有何吸引你的地方,若是你为母亲的死而深深自责,那这十多年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还是就此回家,过过寻常人的日子吧,鬼使之职如此危险,若是再丢了性命,你让我这老头子可怎么活。”宁泉那固执的脾气还是露了出来。
“父亲,安儿自知不孝,也不求父亲能够体谅安儿。安儿承认一开始做鬼使的确是为了母亲,可这么多年过去,孩儿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宁安。希望……父亲不要让孩儿为难。”听闻这话,宁泉也不便说些什么。毕竟自己身为武人,身上也没有那些官宦之家的古板迂腐。
“也罢,安儿若是愿意,那就做吧,为父不拦着。可你记着,这绍兴府永远是你的家,若是哪一日做不下去累了,你再回来。”听闻宁泉此话,宁安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身处将门之家,若是出自书香门第,宁泉哪可能如此豁达。
“那么,你所说的公务是指?”宁泉问起来,宁安这才将江楠书写的信件递给宁泉。
“哼!又是那个黄口小儿,自己的江东照料不好,如今又要我绍兴府出兵帮他善后。真当我是他家奴不成!安儿,你回去告诉江楠,这事儿,我断不能同意。”看过书信,宁泉那多愁善感的面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那幅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孔。
“可是父亲,江东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眼下正值深冬,钱塘杭州宁海三地已经饿殍遍地,既然咱们绍兴是富庶之地,拉他们一把又有何妨?”听闻宁安竟站在江楠一边,宁泉有些生气。
“安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且不说那江东不归我绍兴将军所管,光是那三城百姓和大军所需之粮草,便不是我区区一个绍兴府能够负担得起的。再则说,没有圣上的旨意私自动兵,若是让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你父亲便是谋逆之罪啊!”听闻宁泉的话,宁安并不打算退缩。
“可是父亲可曾想过,若是江东叛乱扩大,迟早有一天会殃及绍兴府,到那时又有何人能够解绍兴之危?若是圣上知道您家门口的叛乱都不曾插手,他又该如何想您?再则,江东百姓又会如何看待你的为人?父亲断不可因为一时之气而让千万百姓陪葬啊。”宁安据理力争,见宁泉不听竟跪在了地上。
“安儿!你这又是何苦!我可是你父亲,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行此大礼。”宁泉见状立马伸手去拉,宁安却不为所动。
“若是父亲不出兵江东,宁安便不起来!”见宁安铁了心,宁泉也只得长叹一声扶起她。
“罢了罢了,谋逆就谋逆吧!谁让我宁某人有这么一个心地纯良的女儿。”听闻此话,宁安这才站了起来。
“安儿谢过父亲。”见宁安喜笑颜开,宁泉也只得苦笑。
“只是为父有一条件。”宁泉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张开了嘴。
“父亲请说。”
“明日……你随父亲去给你母亲扫墓吧,她也有许久未见你了。”听闻此话,宁安眼里竟也有了泪。
“孩儿……明白。”鞠躬的那一刹,晶莹的液体还是滴在了地上。是的,宁安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