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给小叫花钱的时候宋栎还未掏过自己的钱袋,本想去喝点酒,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给她那几两碎银子外,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他心里正生着闷气,突然瞥见街边一处茶摊上,一位背负长剑面如冰霜的英俊男子,他的心中一喜道:“这下可算找到人请我喝酒了。”
宋栎快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长凳上,那位剑客见他落座,轻轻抬手唤小二:“店家,再来沏一壶茉莉花。”
“哎哎哎!不必了,师兄啊,你身上有银两不?借我仨瓜俩子儿呗?”宋栎故意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聂阳被他这招坑了无数次,自然多了个心眼儿:“你别装,师父不让你酗酒,我再给你银两,那便是助纣为虐,做不得。”
宋栎见他突然开了窍心啐一口,在脑里思索着怎么骗他的钱,灵光一现道:“师兄……我这银两是拿来救命的,先前看到几个小叫花子甚是可怜,我便想给他施舍点钱粮,也好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听到这儿,聂阳握着茶杯的手臂突然颤了颤,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作件善事?”
听他如此发问,宋栎暗中一喜,这智障从小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坑他宋栎早已轻车熟路,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啊!你可不知道那些孤儿有多惨,要是没有——”
宋栎还未说完,聂阳就站起身来将茶钱放到桌上,见他这样宋栎有些纳闷,道:“你这是干嘛?”
聂阳理了理自己的皱着的衣袖,道:“我陪你去看看。”
该死!宋栎本就只打算坑他几两银子买酒喝,却不想这家伙真的信了自己的鬼话,竟然真的要和他去看看那帮可怜的小乞丐。可宋栎随口一说,哪里知道那帮小乞丐在何处。
宋栎一把抓住他的白衫剑袍让他落座:“师兄,这点小事……不必麻烦你了吧?你把钱粮给我,我去便是。”
聂阳道:“那怎么行,这般小孩儿生活不易饱受欺凌,我去教他们些剑术防身总归是好的。”
完蛋了,这智障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话。宋栎一边心想,一边扶额,接下来他该如何圆这个谎。
两人各怀心思坐在此处焦虑时,一位路过少侠看到聂阳竟喊出了声:“哟?这不是烨王府的庶子吗?怎么混到京城来了?”
宋栎顺着话语声撇过去,一位满身乖戾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剑镂鎏金长剑,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上却有一丝老成。身边跟着两三个佩剑侍卫,那身白洁剑袍上赫然印着一个凤凰纹,一看便知道是烨王府的人。
这少年说话宋栎便觉得厌恶,不单是他没个长幼,而是他对这类纨绔子弟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可他见聂阳都未曾发话,自己也不好插嘴。
聂阳背对着他坐着并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幽幽说数字:“小公子来京城作何?”
他口中的小公子,便是烨王爷亲弟弟的儿子,也是整个聂家当做宝贝的存在,聂礼。毕竟聂阳出家为鬼使,名义上已算不得烨王后人,而他的兄长,烨王爷长子聂山又常年在外,这帮长辈自然宠他,这才让他越发乖戾目中无人。
“听叔父说,你这庶子抛下王府做了鬼使。当时我还不信,虽说你的身份低微,可到底是贵族之后,怎么能去当……那种玩意儿。”要不是聂礼瞥见他身边坐着宋栎,他还真不一定会将鬼使说成杂种、怪胎之类的词眼。如此粗鄙的话,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收敛了。
宋栎捏着茶杯手臂颤抖,这一口一个庶子叫着让他火大,好歹聂阳也是他堂哥,这般不懂礼数真是缺少教养。
聂阳依旧面无表情,盯着杯中茶叶,道:“看来小公子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
聂礼走上前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你不也……连正脸都不给我么?我们俩,彼此彼此。”
两人气氛尴尬,让一边坐着的宋栎浑身不自在,只得默默饮茶。却不想聂礼竟看上了他,故意搭腔道:“这位是……宋大鬼使吧?”
“你……知道我?”
聂礼喝了口杯中茶:“那当然,金陵离江东三城可不远。只不过……听下人们说的邪乎,我倒不觉得阁下真有那般本事。”
若是不尊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这小子连宋栎都不放在眼里,聂阳有些憋不住了,怒道:“聂礼!注意你的口气!”
聂礼轻轻将茶杯放到桌上挑眉冷笑:“呵,我还以为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去。果然,阳哥哥你和小时候一样,软弱。”
宋栎被他惹恼拍案而起:“你!”
聂礼后退数步,道:“宋鬼使啊,这儿可是京城,我又是皇亲国戚,你这般……不太妥当吧?”话至此,他身边的几位白袍侍卫将手伏于剑柄之上,随时有拔剑之意。
聂阳不想惹事儿,道:“嗤见,不必理他,我们走。”
宋栎不好辩驳他,只好跟着聂阳离开茶摊,毕竟他不愿惹事儿自有他的道理。
两人离开数步,聂礼都还站在茶摊边振振有辞:“呵呵,夹着尾巴跑吧!庶子这辈子都是庶子!成不了气候!”
身后传来的恶语让宋栎后背发麻心中生怒,见他不适聂阳只得抓住他的臂膀:“不要胡来,他总归是我的堂弟。”
宋栎拽开他的手臂道:“一个小辈都能骑到你的头上,你当真忍受得住?!”
聂阳没有辩驳,只是低声挤出数字:“你不是我,不会懂的。”
聂阳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转过脸来盯着宋栎,这让后者好不自在,道:“你看着我干嘛?”
聂阳道:“你说的那些孤儿,现在何处?”
宋栎:“……………………”
他可没想到这个智障经过刚刚那出,脑子里还挂念着自己赤口白牙胡扯的孤儿们。这下可要了宋栎的命,他总不能说是:“我为了骗你扯了谎。”那样多伤感情。
宋栎一时语塞,思索好久这才开口:“大概在……洼巷那边吧,那边人多,兴许能够找到。”
聂阳听到这儿突然有些疑惑:“兴许?你刚刚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么?如此——”
宋栎见自己要被戳穿急忙张口:“哎呀!这帮孤儿四处坑蒙拐骗,若真呆在一个地方早就被人打死啦!你是大户人家出身自然不知道,你听我的便是,走这边。”
聂阳跟着宋栎领路,嘴里只冒出一个字:“哦。”
两人刚到洼巷口,就瞧见一个馒头铺子的胖厨子,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扔了出来,嘴里还带着谩骂声:“呵!你这臭丫头!又来偷馒头!我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定要打断你的腿!”
那丫头被扔在水洼中艰难站起:“我求求你!你将馒头给我,噜噜他们快要饿死了,求求你!求求你!”那丫头跪在水洼中对着胖厨子磕头,脑门破了皮。
“小乞丐饿死了关老子何事?!我平时对你不薄,给你的馒头也不算少的,怎么?我做了好事儿你还赖上我了?!”听那厨子,像是已经被这个脏丫头纠缠久了,实在受不了了。
“最后一次,求求你!我的钱袋被人抢了,等我讨到钱,我一定给你馒头钱!”那丫头抬起头来,宋栎这才发现竟然是刚刚那个讹诈自己的小叫花子,只不过她的脸上多了些淤青,像是被人揍了。
“这话你骗别人还行,骗我?!哪个缺心眼儿的二傻子会给你几两碎银子?老子月钱都才三钱呢!你怕是做梦搞混了吧!”
听那胖厨子口中骂的缺心眼儿,宋栎哭笑不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儿咋就成了缺心眼儿了?他本想再看看情况,毕竟看那个胖厨子也不像是坏人,应该不会拿小叫花子怎么样。可是他身边这位道貌岸然的剑客可不这么想,见他走过去准备“维护公道”,自己也只好认栽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