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将金元宝放在除妖人手中,他的手掌颤抖生汗,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反复问她:“姑娘,你真的要……要买下这个妖怪?”
千落伏着身子,从袖中掏出丝绢,轻轻擦了擦小狼妖脸上站着的污血,那孩子将方糖捧在手心用手指戳了戳,眼睛盯着千落脸颊直转悠。千落又掏出一块方糖握在掌中给他比划:“你看,像我这样吃下去,甜丝丝的特别好吃。”说罢,千落将方糖塞进了自己嘴里,那微笑犹如寒冬里的一缕阳光,让小狼妖驻目。
见她没有理会自己,除妖人接着问道:“姑娘?我问你究竟——”
“我要了,你将摄魄囊给我。”千落的微笑让小狼妖彻底失去了戒心,手臂颤颤巍巍将方糖放进了嘴里。那一刻,世间酸甜苦辣五味聚于齿间,他的脸颊上竟滑下了泪珠。
千落用丝绢擦了擦小狼妖的眼泪:“傻孩子,不过是块糖而已。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那位公子和妇人见她要买,也懒得与她争,毕竟三百两黄金可不是说掏便能掏得出来的,啐了一口道:“呵,不过是个勾栏中的歌女,真不知道这钱上有多少龌蹉。罢了罢了,算本公子今日倒霉。”
那贵公子刚准备离开,宋栎厉声呵斥:“站住!”
贵公子道:“鬼使大人可有事情?”
宋栎行至公子跟前:“刚刚的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请你向这位姑娘道歉。”
“你!”贵公子本就看不起身为怪胎的宋栎,若不是给幽鬼司衙门面子,他定要好生奚落宋栎一番,他道:“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宋栎冷笑轻蔑道:“呵!何人过分,自己心里清楚。”
贵公子本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可如今宋栎咄咄逼人真让他有些恼了。
两人剑拔弩张,千落只是轻语一声:“栎儿,让他走吧。”
“可!”
“他说得对,我不过是个歌女,你放他去罢。”
既然千落开口,宋栎再挡着也有些不识趣,自己轻轻侧身让开。那贵公子见他服软,冷哼一声,行至跟前故意用肩撞开他的身体:“抱歉抱歉,谁让你挡在路上。”
他话语里的挑衅之意若搁平时,宋栎定要将他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
待他们走后,除妖人将元宝好生揣在了怀里,又掏出一个牛皮小囊递给千落。然后将自己手中的铁链递给千落。
然而千落并不打算接过,道:“你帮我把这链子解了。”
她的话让除妖人目瞪口呆,道:“姑娘,这可是个妖怪,你若不绑着他,再被他伤着。”
千落道:“我既然买了下了他,怎么处置也是我的事儿,我让你解开,你依我便是。”
宋栎见除妖人尚在犹豫,解下葫芦化为杖剑银光一闪,那铁链便被斩成两端,道:“这不就得了,何必求他?江湖骗子你还指望他有良心?”
除妖人本想反驳他几句,可瞥了一眼他腰间铁牌,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见他无话可说,千落拉着小狼妖站起身来,回过头对宋栎道:“栎儿……今日真不好意思,本想陪陪你一会儿,毕竟看你整日除了吃酒再无别的消遣,可这孩子……”
宋栎摆了摆手:“姐姐不必如此,你先将他带回去好生安顿一下吧。”
这样落魄受欺的小妖怪宋栎不知道见过多少,小伊、小霜姐妹俩就是一个例子。可他总不能遇妖便助,碍于自己鬼使身份,被人说成纵妖为祸也有不妥。
待她俩离开,宋栎又闲了下来,本想回府补个觉,可转念一想,刚刚千落惹毛了姬韵,她肯定会将这把火撒在自己身上,无奈叹气在街上闲逛。
鬼使的一生注定颠沛流离东奔西走,虽说能有片刻安宁,但谁又知道下一刻命丧何处?鬼使除妖谈不上正义,同理,妖物害人也说不得是恶事儿,毕竟两族水火不容互为宿敌千年有余。宋栎懒得去想好坏善恶,糊涂做人倒也没什么不好。
宋栎正在街上瞎逛着,瞧见一个邋遢衣衫破烂的小乞丐突然倒在了自己跟前,煤污的脸颊快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儿。见她这般模样宋栎明白,这是打算讹他。
果不其然,那个小乞丐熟练地哀嚎起来,伴着呻吟还振振有词:“哎哟!公子你怎么撞人呐!不行了,我的腿骨多半是断了,你得带我去看郎中,还得给我些银两!”
这拙劣的演技让宋栎哭笑不得,杵在原地看着她的“尬演”。但很明显,这小丫头对自己的演技还挺满意的,继续呻吟道:“你……你要是不给我!我就闹到官府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栎见她这般理直气壮,竟笑了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虽说演技差了些,可你这般铁了心讹人的模样,倒还真唬到个把人。”看到她的模样,宋栎想起了自己曾经混迹坊间谋生的日子。
见自己的“好演技”被戳穿,那丫头面不改色,竟爬了过来抱住宋栎的腿,道:“不行!你就是撞了我!你不准走!不准走!”
这招让宋栎觉得新鲜,越发觉得这丫头有趣,道:“怎么?讹人不成改拦路劫道了?”
那丫头被宋栎说得脸红,说话结结巴巴,可手臂却依旧抱着宋栎的腿不让他离开,道:“你……我不管!反正你不给钱,我今天就赖上你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最好面子,腿上抱着我这么一个小乞丐,羞死你!”
宋栎心道:“这可真是破皮眼里出贵人,自己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成了公子哥,真是好笑。”
对于这些游走在坊间坑蒙拐骗谋生的孤儿,宋栎自有他的怜悯。就算他不给,这丫头也不会想她说得那样与他死磕,见他真的铁了心自己便会离去。
他明白这些孤儿日子过得并不好,小脸蜡黄身体瘦弱,只怕这个丫头已经有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里可是京城,能够施舍小叫花子的善人可不多。
宋栎叹了口气,从自己衣袖中掏了几两碎银子握在手里,突然多了个心眼问道:“小丫头,我要给你多少钱,你才放我走?”
那丫头听到这话心中一喜:“看来今日自己没有白在这儿蹲了这么久。”
小叫花小声嘀咕,道:“我想想……小七的膏药钱,噜噜和我的馒头钱……你!你得给我八百文钱!不然我就来赖着你!让你丢脸!”
“八百文……”宋栎心叹,看来这小丫头脑子里还真没个数儿,便道:“拿着,这是我的买路钱。”
宋栎将碎银子递给小叫花的时候,她的眼中瞪得牛大,好似在怀疑自己是否是做梦般。只见她松开抱着宋栎大腿的手臂,将银子攥在手心用牙咬了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牙咬,只是见那些老叫花子讨到银两都会咬一下,自己便依葫芦画瓢跟着咬了一下。
“别咬啦,你也不嫌咯牙。”
小叫花子口带倔强:“你!你管我!走吧走吧!下次再让我遇见可没那么容易抽身!”
宋栎见她摆手,扬唇一笑:“呵呵,你这丫头还真懂事理。”
见他夸自己,小叫花子连忙用手拍了拍自己毫无起伏的胸:“那当然!谁让我铃儿胸怀博大。”
宋栎盯着她那犹如桌面的胸部冷笑一声:“呵呵,还真是……博大啊。”
这一句让小叫花子羞红了脸,抄起路边放着的竹竿就要打宋栎:“你!你还不快走!连叫花子的便宜都占,你丢不丢人!”
宋栎摆了摆手:“好好好,我走,我走。对了,我不妨多说一句,你这拙劣的演技还好遇见的是我,你要是真的讹上贵人老爷,可逃不了一顿打。”说罢宋栎便缓步离开,留身后的小叫花子一个人埋怨。
“呵,一个小流氓还教训起铃儿来了?!什么玩意儿,色坯子!色鬼!”
铃儿说罢,便将银子塞进怀里跑进了洼巷之中,嘴里还默念着什么:“噜噜,等着我,铃儿给你买大白馒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