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岚近几日躲在府里研究手上的真火案线索,虽说叶妍儿身世可怜,但对本案有重大作案嫌疑,他不该网开一面。他近几日派聂阳微服走访京城各处,为的就是搜寻与叶妍儿有关的情报。
聂阳走街串巷,得到有关叶妍儿的情报不少,可大多是与本案无关的私事,日子久了连他都有些泄气了。可眼下真火案已被宋皇钦点,还让追风衙门协助幽鬼司,若不早日破案触怒龙颜,只怕追风衙门和幽鬼司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若不是客岚差遣,他还真想去城北兵部看看,毕竟那儿又来了很多新鲜玩意儿。聂阳平日无所好,钻研剑术不过是身为江湖人的必要,至于爱好什么的,那便是玩一些稀奇玩意儿了。
聂阳虽是贵公子出身,可那庶出身份在家族要事上皆无发言权,苦闷之余只得用其余机巧玩意儿作乐。自己再不济也是个贵族出身,四处看看奇珍异宝,也能消遣片刻。听说兵部接纳了不少远道而来的使团贡品,他便想去瞧瞧。
走到兵部衙门口,那站岗的兵士瞧见这位水蓝剑袍头戴玉冠的俊美男子,立马打开兵部大门:“聂大人来啦?快快快,王大人已经等急了。”
见他如此热情,聂阳便猜到是兵部侍郎王大人又拿到了什么新奇物件儿,快步走进衙门。
说起这兵部王儒大人也算是个奇人,年近六旬身子硬朗勇武,毕竟年轻时曾是铁羽军的先锋官,这老了才到清水衙门来做闲职。可毕竟是武人出身,整日窝在兵部喝茶赏鸟确实憋得慌,兵部尚书见他烦闷,这才将管理外来使节赠品的差事给了他。
聂阳刚踏进院子,屋内便传来爽朗笑声,不用猜他都是知道是那个痴宝老头。士兵告退后聂阳便推门进去,刚进屋就瞅见正堂地面摆着几大箱外邦进献的的珍宝。
王儒见他进来,面露惊喜招呼他坐下,手上还拿着一只精致的乳白色象牙碗。
王儒连心欢喜,托起象牙碗放到茶几上展示给聂阳看:“慧尽你瞧见没?这可是暹罗国送来的象牙碗,圣上可喜欢了。”
聂阳拿起象牙碗自己看了一番,如同白玉般冰凉柔滑的手感让他有些好奇:“都说暹罗国是蛮人聚居之地,可如今看来,至少在做碗这方面倒有那么一丝可取之处。”
聂阳四下望去,几大箱子东西除了珠宝珍物外还有些兵刃。聂阳拔出一柄靠在木箱旁的长刀,与中原的刀刃不一样,此刀修长纤细,刀刃锋利刀柄略长需要双手握住。
他又看了看这椭圆剑首,竟觉得有一丝眼熟:“这莫非是东瀛的刀具?”
见他认出来,王儒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一方剑侠,这东西是东瀛使节差人送来的。他们需要大宋的粮食货物这才巴结我等,否则以他们的武人脾气才不愿低头向我们鞠躬哩。”
聂阳曾听人说过大洋彼岸的那个神秘国度,被称为武士的战士守护那片土地。可无奈世间人鬼同世,即便武士刀刃斩铁破钢,依旧拿鬼怪毫无办法。所以数百年前天皇命人前往大唐寻求御魔之法,阴阳之术这才流入东瀛。
数十年前,东瀛有安倍、相马二族镇守除妖,数十年间太平安泰。可如今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去世,东瀛再度被黑暗侵蚀。现在是被东瀛成为平安京时代的人世,也是所谓“百鬼夜行”妖潮袭来的人世。
正是如此,大宋各处设立的幽鬼司才尤为重要。为了不让妖魔染指每一寸神州土地,无数鬼使葬身荒野山川,为的就是心中这一股正气,守护世代生活之地的骨气。
聂阳将刀收入鞘中放回:“这次进贡他们怎么来了?我记得自大宋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吧?”
在东瀛人眼里,大唐之后的中国不再强大,本以为到了可乘之机,却不想如今之宋财力丰厚让人瞠目。这帮东洋来的岛民彻底明白了自己与神州的差距,最终屈膝臣服。
王儒拈须一笑,“慧尽你傻,那帮倭人可不傻,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赚触怒猛虎?那真是蠢透哩。”
对于政务国事聂阳可不在行,虽说自己的父亲烨王因为党争被贬去金陵,可自己对朝堂却无半点兴趣。也正因如此,他才离开家族到了这幽鬼司做鬼使。他想做的是自由自在维护黎民的正义之士,而非鱼肉百姓的官宦。
聂阳起身四处翻了翻突然想起一事儿:“对了王大人,听闻你与御史叶詹大人熟识,不知——”
聂阳刚说到这儿,王儒脸上笑容即可消失浮出阴云沉吟片刻,眼神瞥向屋外朝着聂阳挤了挤眉:“不认识!我不认识那个畜生!”
王儒这欲盖弥彰的模样定与叶詹有关,反正聂阳近日没有找到有用线索,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聂阳关上屋门压低嗓音:“大人这番话可有深意?”
王儒拈须起身,头伸出窗户四下望了望,轻叩窗户示意聂阳坐下。
这位武人出身的兵部侍郎已经不比当年杀伐之时,如今的他肩上还有王府几十口子性命,做事儿自然得小心些:“想必……你是来查案子的吧?”
王儒眼神躲闪,好似有些东西想说又说不出口。见他疑虑,聂阳喝了口茶,“大人若有难处不必勉强,此事事关重大,牵连人之广超乎想象。你不说保全自己,我能理解。”
聂阳此话一出,王儒再也憋不住了,叹气一声好似认了命:“罢了罢了,是王某老糊涂了。利民利国的事儿竟有些犹豫,我这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
王儒端起茶杯品了口茶,道:“那叶詹虽是御史却从未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事儿,若不是当今圣上数十年前继位之时他扶了那么一把,这御史的乌纱也不会落到这个人渣头上。”
王儒说到这儿叹气垂头:“过年之时听闻叶詹丧命,我便能够预想到是何人所为。只是……”
王儒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聂阳颦眉:“大人可有不便?若着实不愿说出,下官不勉强。”
聂阳的话字字戳心,他王儒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如今竟会如此怯懦胆小。想到这儿,王儒大腿一拍:“好!不就是一条老命么?我豁出去了!”
见他下了决心,聂阳心中一喜,看来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王儒紧接着刚才的话轻声说到:“这京城看不过他的人有许多,可碍于叶詹势大,能够动他的屈指可数。据我估计,与他有过节且有能力杀他的,应该只有北苑那人称夜姬的老板娘。”
听到这儿聂阳有些吃惊,北苑他去过,那里不过是个戏园子,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去那儿看戏消遣。至于王儒口中的夜姬,聂阳也有些印象。三十来岁的美艳妇人在这京城也有数十年了,容貌不老风情万种,那般成熟韵味让无数少女都黯然失色,这般尤物聂阳自然记得。
可他心中的疑惑也接踵而至:“王大人,你说叶詹势大,那夜姬不过是掌管歌舞之所的一介妇人,如何斗得过他?”
聂阳此话让王儒哭笑不得:“慧尽啊慧尽,你可知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聂阳听闻此话疑惑的摇了摇头,王儒伸出手指蘸茶在桌上书写二字。
聂阳瞥了一眼,道:“人脉?”
王儒点了点头:“如你所说,那夜姬不过一妇人,可那北苑傍上的达官贵人何止上千?想杀了个把御史,易如反掌。”
听到这儿聂阳茅塞顿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王儒已不可再说。但如今他给自己指明了方向,已是大恩,自己自然感激,毕竟朝中像这样的忠义之士越来越少了。
聂阳站起身来郑重抱拳答谢:“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王儒拈须起身:“哎哎哎,你这孩子又说笑了不是?这利国利民的事儿我本就义不容辞。倒是你,让我老来抖擞了一番,是我该谢你才是。”
聂阳拜别王儒离开兵部衙门,王儒冷汗浮额缓缓坐下。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位冷艳红唇紫裙美妇。
王儒见她出来立马吓得站起身来:“魏……魏夫人,你刚刚听见了吧?我可都按你说的做了。”
魏夫人邪魅一笑:“我都听见了,王大人你先歇着吧。”
魏夫人说完便要出门,身后王儒迟疑片刻:“哎!魏夫人,小儿的官职……”
见他那摇尾奉承模样,魏夫人冷蔑一笑:“放心~你老脸不要帮我儿复仇,你要的东西我自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王儒听闻她的话,心里虽不舒服可脸上依旧堆笑,对着魏夫人远去的背影一阵奉承:“多谢魏夫人,魏夫人慢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