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蜀地后,两人到达的是先祖之地关中平原,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与熊熊烈日让本就疲惫的二人跑步更加吃力。
可即是如此,这二人依旧撇下马匹在山坡上奔跑。脚踏黄沙一路扬尘,身后还不时传来提着棍棒的百姓叫骂声:“我老汉今天定要打死你们这帮偷鸡贼哩!”
跑在前头的玄衣男子上气不接下去,习惯性摸了摸腰上系着的酒葫芦摇晃两下,口干舌燥的他,跟着身边白衣剑客仓皇奔跑,身后头裹毛巾的百姓举着锄头耙子步步紧逼。
玄衣男子实在跑不掉弯腰喘气,白衣剑客瞥了一眼捉贼人群近至眼前,一把抓住玄衣男子手臂跑了起来。
白衣剑客衣衫被汗水浸湿,为躲人甚至扔掉了包袱,见他抓着的玄衣男子那要死不活的样儿瞬间来气了:“嗤子?!你再不走我可不管你了,被他们捉住可得一通打!”
宋栎一把挣脱他的手撑膝垂头喘气:“打吧打吧!打死拉倒!”
宋栎要是知道偷两只鸡能让这群“刁民”追上七八里地,他就是饿死也不会碰那鸡舍一下。
云苍见那坡下百姓举着农具愈来愈近,心里焦急声音怒而发颤,道:“你!你……以为是谁让我们被人追打的?!你自己倒也罢了,为何连累我?!我不是让你去乡亲家买两只鸡么?你可倒好!抓着别人指望下崽儿的老母鸡撒腿就跑,你丢不丢人?你可是朝廷正五品!”
云苍这话训得宋栎来气,直起腰来揪住云苍衣衫:“呵呵,老子特么身上没钱你不知道啊?!你让老子去弄粮食不就是让我去偷么?怎么?现在东窗事发你倒把自己摘的干净啊?刚刚连鸡骨头都给嘬干净的感情不是你啊?!”
宋栎这话戳得云苍脸红,可自己即是师兄总得说他两句,于是尴尬的清了清桑:“咳咳……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再不走你就等着被揍吧!”
云苍伸手去抓宋栎胳膊,没想到这酒嗤子手臂一挥将他推开,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不跑了!打死我……我也不跑了!不就是两只鸡么?我他娘就不信这帮人能把我宰了。”
为了几只鸡他们还能杀了自己不成?宋栎如是想到。话及此处,宋栎别过头去瞅了瞅百姓手里明晃晃的柴刀,顿时腿肚发软脸冒冷汗:“……罢了罢了,今日……饶他们一马,撤!”
两人四腿化为旋风在黄土高坡上卷起数丈扬尘,伴着身后人群的喊骂声形成一幅绝妙的黄河绝唱。此刻若有画师在,保不齐就会画出一幅流芳百世的“黄河偷鸡图。”
可这俩偷鸡贼没跑多远,便被人堵到了山崖边上身后便是汹涌黄河。正应了那句老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愤怒的“刁民们”见他们站在崖边没动弹,这才举起农具缓缓围过来。毕竟两人看模样便非寻常江湖客,尤其是那个蛮不讲理的黑衣男子,保不齐是朝廷悬赏的通缉犯呢?他们这群乡野之人可不定能逮住。
宋栎向后缩步,将云苍拉到自己身前挡着,自己还不忘鼓励下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贵公子几句:“云师兄,靠你了!”说罢还补上一个信赖的眼神。
云苍颦眉想要转身却被宋栎死死扣住:“你!你可别太过分了?!祸是你惹下的,屁股自己擦!”
“刁民们”愈来愈近,一向沉稳的云苍也有些怕了。可毕竟自己的身份与身后这二流子不同,又是他的师兄,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断不能让他看笑话。
云苍踏前一步,面对众人故作镇定:“诸位乡亲!我家师弟不懂事偷了大家的鸡,我在这儿给大家赔不——”
“啪!”话音未落,那不懂事的孩童从篮子里掏出鸡蛋砸在了云苍头上,蛋液顺着云苍留海滴下。
云苍强忍住气鞠躬致歉,“师弟做错了事儿我这个师兄有不可推——”
“呸!”云苍又未说完,一位杵着拐棍颤颤巍巍站着的老头,一口浓痰吐到云苍的白袍子上。
老头眼神迷离缓缓开口,“你们……这些贼还将起道理来哩?这天下哪有贼的道理?年纪轻轻作甚不好偏做贼?我呸!”
痰也就罢了,这话云苍可不能当做没听见:“这位老丈,我等虽做错了事儿,可也不至于——”
“砰!”这一次飞过来的既不是鸡蛋也不是浓痰,而是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径直打在了云苍的脑门儿上。
云苍怒瞪一眼掷石少年,后者被吓得躲到人后。云苍热血流过脸颊滴在黄土之上,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般宁静。
还是宋栎打破了这怪异的寂静:“二楞?二楞?你脑门儿流血了!”
云苍怒转回头怒瞪宋栎一字一咬:“我!知!道!”
云苍回过头用袖擦了擦额头上的鲜血和蛋液,轻轻将手伏在剑柄之上,“在下习武之时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用在无辜百姓身上,可不听人说话便是不尊,这是大过!”
字落话毕云苍长剑出鞘,阳光照射与剑刃之上将其映得闪闪发亮。
见他拔剑百姓吓得不轻,后退数步面露怯色。
云苍无意撕破脸,见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好惹的,将剑插在面前黄土之上,道:“我云囚仙自幼习武练剑饱读诗书,手中剑刃从未欺压过一人,今日……也不例外。”
见他无意打斗,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腰板儿来,“你们……当真不是恶人哩?”
带头的黝黑大汉发问,宋栎一把揪下云苍里衣别着的幽鬼司腰牌举过头顶:“瞧见没?我等是幽鬼司的鬼使,尔等还不退去?!”
听闻幽鬼司三字儿,百姓脸色剧变。
“幽幽……幽鬼司,妖怪啊!”
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这一嗓子,百姓瞬间哗闹扔下农具四散逃去,刚刚还热闹得紧的山崖顷刻间便只剩下玄衣白袍。
见他们退去,宋栎松手将腰牌塞到云苍怀里无奈一笑:“呵呵,早知如此就不该逃的。”
百姓听闻幽鬼司的反应宋栎司空见惯,反正幽鬼司三字到哪儿都让人嗤之以鼻。自己这半人半妖的模样要让百姓认同那得等到何年。
云苍收回腰牌系回腰间,从袖中一包金疮药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
“嘶~”云苍反手撒药粉嘴角微抽,见他这般模样宋栎缓缓走到跟前伸手去夺药粉。
“干嘛?!”
“拿来!”宋栎一把抢夺药粉,用手指抹在云苍额头上。
他的动作让云苍冷哼一声:“你现在倒想起扮好人来了?刚刚那么多人你怎么不站出来?”
宋栎手中上药漠然轻笑:“你知道的,我从不擅长对付人群。”
宋栎这话让云苍想起了他们年少时的事情,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着?”
见他问自己,宋栎上好药粉走到一边拔出云苍长剑:“有些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