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熏香醉人，殷赋闭眼躺于榻上眉头紧锁，额头上伏着的冷汗让宋栎有些紧张。坐于塌前将他手腕接过，灵力紊乱不堪，好似有什么东西将他的魂魄硬生生定住。

这症状该是咒鬼所致，可咒鬼从不会主动伤人，只会蛊惑受害者上他的当，从而将咒术种于受害者体内。通过咒术蚕食灵力，从而增长自己的妖力。

这等妖魔宋栎只见过连人形都化不得的低阶妖怪，像这般能将魂魄剥离的高深妖怪他还从未见过。能做的唯有紧握殷赋手掌，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他的心脏，否则以他目前状况只怕活不过三日。

屋外流驹手心生汗，从门缝里望去，宋栎并无手中动作。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凡宋栎有一丝办法，也不会撒手观望。看来殷赋……是真的难逃一死了。

殷赋尚在昏迷之中，这一睡倒让他将那些早已记不清的红尘往事重新忆来。

那日乐亭瑶离开之时他便觉得不对劲，她离开时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不像是单纯替这俩不省心的家伙报仇，更像赴死一般坦然悲壮。

忘天、梦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气这个书呆子不让他俩随她去，再怎么说乐亭瑶都算是给他俩出头，现在自己却窝在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儿？

为了防止这俩不省油的灯私自跑出，殷赋搬了个小凳坐在院口柴扉边，手中翻着那本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经书，此刻的他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正当他如坐针毡之时，巷内突然嘈杂起来，四下望去万人空巷。百姓纷纷涌去官道上，像是有什么热闹可看的，连街角要饭的老叫花子，都杵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跟随人群涌去。

这声音惊动了屋内二人，推门出来站到殷赋身旁。

殷赋眉头紧锁，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这架势……莫不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儿？”

殷赋的话提醒了梦追，他赶忙拦住一位过客，“这位大哥，啥事这么热闹？”

听闻梦追的话，那人甩袖一笑，“小哥你还不知道吧？咱金陵的老百姓今日有眼福啦！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那帮远道而来的除妖人抓住了魔尊，现在正准备押赴刑场呢！”

男子话语，字字诛心。殷赋冷汗直冒，青筋暴起攥紧拳头，想让自己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身边的忘天听闻此话，紧紧握住殷赋手掌，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同自己一样，湿透了。

梦追眼瞳充血语气怒意如炎，“那人！那魔尊是——”

梦追问题刚出，殷赋便制止了他，“没事儿了大哥，你去看吧。”

殷赋强忍心中刺痛，拽住怒火中烧的梦追，“你没必要问——”

“没必要？！书呆子！若真是……”梦追失魂落魄冷汗直流，蹒跚差几步，“你……你当如何？！”

梦追怒火中烧，他自幼生性乖戾，却从未对忘天、殷赋露出过这般狰狞神态。如此看来，他是真的急了。

见他三人争执不下，男子懒得再搭理他们，“你们呐，要真去看可得跑快点，否则一会儿该没位置了。说起来血魔这等东西，竟然也能被那帮肉眼凡胎的除妖人抓住，还是厉害。”

“血魔……血魔？！”听到二字梦追拽住那人将要离去的衣袖，“你说的当真是血魔？！”

那男人眼神泛光，一股得意袭上心头，“那是，不然你以为这些人去看什么？那可是响当当的魔尊啊！”

男人甩开梦追手臂，跟着人群快步走去。

这一刻，连空气都变得迟缓，梦追怒目流泪咬牙狠笑，“哈哈哈！你听到了吧殷赋！你……放不放我去？！”

梦追瞪向殷赋的那一眼好似利剑，破刃刺进猎物皮肉，凶狠冷漠。

殷赋沉了口气，尽管此刻他心中怒火难平，可若放走梦追定会惹出事端，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也是……乐亭瑶交代自己的。

“不放。”殷赋说的斩钉截铁，尽管忘天拽住自己的手不让他再激怒梦追，可殷赋只知责任在身，今日就是死，也不能放他去。

这俩字让梦追变得歇斯底里，“你……你聋了？那人刚刚说的话还要我再复述一遍吗？！他们……那帮除妖人！要杀了亭瑶姐！杀了……你我的母亲，你让我如何呆得下去？！”

梦追踏前一步，比他高半个脑袋的殷赋立刻挡在其身前，“我不能放你去，我同亭瑶姐说好的，所以你不——”

“砰！”

随着殷赋眼前一黑，梦追手中重拳挥向他的脸颊，将他打倒在地。梦追骑在倒地殷赋身体，照着脸颊又是一拳。

“你……你知不知道！她……她是为了我们才……她，她可是金陵血魔啊！”梦追拳头沾血，每一拳都重重的打在殷赋脸上。这书呆子不挡也不躲，任由拳头落下。

“别打了！梦追你再打会出人命的！”站在一旁的忘天实在看不过去，冲上前来将梦追推开，轻轻扶起脸颊打肿嘴唇溢血的殷赋。

殷赋咳嗽一声，缓缓撑起身子，吸气急促不稳，“你……你当真要去？”

梦追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要去。”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两人对视，再无他话。金陵城雾蒙蒙的好似要下雨，雨滴落下打在梦追额头那刻，世界静默再无声响，轻轻推开柴扉走出。这一次……殷赋没有再拦他。

雨滴落下打在独留两人的臂膀上，绵绵细雨让泥土发出特有的香味儿，殷赋被忘天缓缓搀起。忘天瞥了一眼飞奔跑出巷口的梦追，轻轻用衣袖擦了擦殷赋脸颊血迹。

忘天沉吟片刻，还是磨开了嘴皮，“你怎么不拦着他？”

殷赋落魄一笑，“他铁了心要去，我又……如何拦得住。”

殷赋撑着自己的身子推开柴扉走到外巷，踉跄模样看得忘天于心不忍，跟上前去搀着他。

“他胡闹也就罢了，你也同他去？”忘天见他固执拖着受伤身体，一踱步走向巷口。

“我答应母亲……要替她好好保护你们，我……不可食言。”

见过乐亭瑶那般绝望眼神的殷赋，即使拼上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兄弟二人。这是他给乐亭瑶的承诺，也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忘天见他走路喘息急促，想必是刚刚被梦追打伤了脉络，“可你如今这样，若是他再闹出乱子，你如何收拾得住？”

殷赋被他搀着缓步前进，“无妨……只要我在他便不敢胡来。”

其实这话还有后半句，只是殷赋藏在了心里并未说出口，“何况……我也想见见母亲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