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千年之前玥山还被称为黎山之时。雨倾山岩,大地灵气囤积,在这黎山之巅孕育出了山精之命,那是小黎的出生之日。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隐天蔽日,只有丝丝细雨与薄雾蒙蒙,一个白皙活泼的山精便从朝露中诞生,手中捧着灵芝赤裸现于山间。
这灵芝是她的性命,她自然知晓将其采去意味着什么。可眼下她顾不得许多,自己虽有千年道行,可到了不过是个卑微的山精,即使修行万年也比不得那些得到妖魔金仙。与其再等千年,不如搏上一次,将这玉……好好护在手心。
玥山上一处不为人知的山穴,洞内冷风刺骨。小黎赤脚走进,洞的深处有一处天洞,阳光倾下照在洞内的花岩水池中,这水清冽甘甜,小黎捧上饮了口,这便是她千年来的家。对她而言,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能让她静下心来。
直到……数十年前,那个白髯老头带着那木讷的小道童走上玥山。那一瞬,她便相中了他。千年前,她刚刚出生之时,曾有楚人说过,“你等的玉终会到来,不过是时间久了些。”
自那以后她便开始好奇,什么是玉?玉是何样?这一切的答案都在自己见到那个道童时揭晓,原来玉……面容白皙,谦逊君子,一身正气。
小黎伸手握住池底那朵晶莹的灵芝,数千年的灵气已让它晶化,即使再没见识的人一眼瞧去,也能看出这是个稀世珍宝。
“灵芝……对不住了,我要拿你去救我的玉。”小黎说罢,咬牙闭眼一把揪下灵芝,之前还散发光芒的神物,顷刻间便灰暗下来。好似一些东西被彻底损毁般,白灼之光变得暗淡起来。
小黎将它紧紧塞进衣衫,这可是救殷赋的灵丹妙药。刚准备走出洞窟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岩池中缓缓立起一只山精,模样与小黎不同,是个枯木修炼成精的树妖。看来这灵芝不太可能让她简单拿走。
“小黎是黎山之神,本不该屠戮生灵,可如今你既要挡我,休要怪我夺你性命。”小黎手掌运气,一柄双头鬼纹剑出现在手中。
前后两刃泛着暗淡红光,仔细看去,这剑刃上的斑纹像极了血丝。
树精声音沙哑嘶吼,踏出岩池那刻大地为之颤抖。身量与小黎无异,步伐虽不灵便,可树臂挥舞之力厚重,小黎一剑挡下飞驰而来手臂,竟被震退数步。
就算小黎有千年道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山野精怪,与这等正统妖物有着天壤之别。之前她靠着吸收天地灵气获取力量,而如今采下灵芝的她已然背叛了玥山,玥山也自然不会再给她一丝一毫力量。
树精挥臂之速与他那缓慢的步伐不成正比,在空中划出一道拳风。树木发出的嘎吱让洞穴岩壁震动,好似整个玥山都在怨恨拔去灵芝的小黎。
小黎闪过树臂,双手握剑刺进身躯,那藤蔓竟涌涨开来想要似乎缠住她的身体。好在剑有双刃,她便用另一头斩下袭来藤蔓,剑刃在小黎手中挥舞成拳刃旋转,那藤蔓碰不到她丝毫。
那树精也恼了,双手化作锤状用力袭来。小黎躲闪不及只得用剑接下,这强大的将她震飞,重重撞在岩壁之上。
一口咸味儿之血啐出,然而小黎得不到片刻喘息之机,树精又是一拳袭来。她的右手似乎是骨折了,剑刃掉在地上。这一拳竟硬生生打在自己小腹上,拳击打出的气浪震穿了她的身体。
“咳!!!”
小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灵芝从怀中掉落在地,树精手臂掐住小黎脖子将她距离地面。窒息的恐惧袭上心头,她的脸色肿胀想要挣脱,便用左手挥拳击打着树精头部。可那树精面如玄铁般生硬,数拳之下竟纹丝不动。手掌加大了力度,小黎身体开始虚弱,目光开始变得阴沉。
“我……我得把药拿回去……”小黎左手紧抓树精手臂,运足全身灵力于手中,一爪撕下竟活活生生扯下了树臂。
这动静将击退数步,趁它反应未及,小黎捡起双刃之剑双持跃起,狠狠地插进了树精的脑袋。伴着一股树液涌出飞溅,那树精轰然倒地没了动静,犹如枯木一般。
“咳!”小黎见它倒下,跪倒在地一口污血涌出。刚刚那拳伤了她的肾脏,只怕体内已然出血,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丧命于此。
本想打坐疗伤的她,身后又传来一阵巨大响声。转过头去,又是两只树精从花岩水池中缓缓立起。
她只得站起身来左手持剑,脸颊热血划过滴落在地。如今的她已只剩下半条命,可她心里依旧有个念想,“等着我……等着我啊,臭道士。”
之后的石穴中,除了树精的咆哮声,便只剩下女子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若非刚刚寻路的墨香路过,听见了殷赋的哀嚎声,只怕殷赋至今来躺在竹屋内。将他转移到仁道殿的掌门卧室中,门外站着的青灯与流驹眉头紧锁,正焦急等待屋内殷赋醒来。
“师兄勿慌,师尊还年轻,这等事情他自然挺得过去,何况——”
青灯见流驹在门口焦急来回踱步,本想安慰他几句,竟不想换来的是一眼怒视。
“不慌?郎中的话你没听见?!师尊是中了咒,药救不得他!你让我如何冷静?!”
流驹虽比殷赋小不了几岁,可从小他的武艺便是殷赋亲自所交,他们既是师徒,亦是好友。如今殷赋命悬一线,他自然心绪难宁。见他如此生气,青灯也不好再插嘴,便同其他弟子站在屋外侯着。
“哎哎哎!你不能进去!宗主有令!你不能——”
“滚!你这小道士,你不让老子进去,信不信老子揍你?!”
“我说了不能进去!你不能硬闯啊!哎!宋鬼使!宋鬼使!”
青灯、流驹两人心里尚悬,外面的吵闹声惹得他们发了火。
“是哪个不知礼数的混账东西在外殿外吵闹?!”
流驹刚说出口,那个玄色长袍,腰系葫芦的黑发男子硬生闯过看门弟子的阻拦,快步走进殿来。
“臭道士?!臭道士?!”宋栎一边喊,一边四处张望。
流驹被他彻底惹怒了,拔剑快步朝他走去,站他跟前剑刃相向。
“你这酒嗤子!这里是玥山宗,容不得你这疯子在此无礼!就此离去我便谅你,若不然——”
宋栎生平眼里容不得沙子,被人要挟更是要了老命,一把揪住流驹剑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咋的,你要砍我啊?来啊!你砍啊!你不砍就是缩头老王八!”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这里可不是大宋,你那块牌子保不了命!”
“哎哟?我还真不信你敢宰了我,你来!老子宋嗤见要是皱了一下眉头,就不是站着撒尿的主!你砍,你砍啊!老王八!”
这三字让流驹下不来台,怒袭心头竟真准备将剑斩下。
“嗤子!”
一声清冽的大吼传来,一名白袍男子大步冲进殿来,人还未至手先伸出,一把揪住宋栎袖袍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怒瞪了他一眼,定神一看,来者正是云苍。
“你又要给我惹事儿不成?!”云苍拽住咄咄逼人的宋栎退了几步。
“呵呵……你拦我?是他要砍我,你没看见?哎二愣子你到底是哪头的?!你让他砍啊!砍死我拉倒!”宋栎掀开云苍手臂,试图挣脱他的束缚,眼睛瞪着刚收剑蔑视自己的流驹。
云苍瞥了一眼身后流驹,嘴角微抽,轻轻将宋栎拉倒一边,伏耳小声,“嗤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我的脑袋可还在押他们手里。”
这话给了宋栎当头一棒,。之前在院里闲逛,抓了个弟子询问才知道殷赋有生命安危,这才急忙赶来。差点因为自己的臭脾气惹了大祸,宋栎心里有丝内疚,好汉不吃眼前亏,宋栎只得卖脸。
一脸嬉笑转过身去,朝着流驹假惺惺的笑着,那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可谁让他俩有把柄在人手里呢?
“道长,刚刚多有得罪,您多多包涵。我是听说臭……宗主病重,这才想来瞧瞧,并非故意来此生事。”恶心的话加上恶心的笑容,那就是恶心二字的精髓,宋栎这二皮脸当然无所谓,反正恶心的是流驹又不是自己。
见他服软,自己也不好再指责他,毕竟他是师尊故人,若真有个好歹只怕不好收场。加之刚刚自己也有些失态,既然他肯给台阶,不妨借坡下驴。
“罢……罢了,在下也有些失态,得罪了。”流驹面露尬色转过脸去。
“哎哎哎!道长,宗主到底怎么样了?”
宋栎若不是为了殷赋,流驹这样的货色定能被他咬下二两肉来。
“刚刚郎中说,师尊他是中了咒,只怕……”
“咒?!”
宋栎听到这话,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数十年前他受伤时的场景。
“我得去看看,说不定……这咒只有我能解。”
宋栎失色,快步走到屋外,青灯本想拦他,见流驹默许便退开了身子,让他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