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坊间盛传秦老爷女儿是妖胎后,秦家在汴梁城的名声大不如前。虽说自己女儿导致夫人去世,可对秦老爷而言,他更愿意相信难产,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外来野和尚去怀疑自己的亲生骨肉。
秦老爷坐在正堂喝茶,一颗精致的小花球从院里滚了进来,身后跟着跑的是一个娇小红裙,头插玉钗的小女孩儿。花球滚到秦老爷脚边终于停下,小女孩就这么站在远处张望不敢上前。见她这般胆怯,秦老爷弯腰将球捡起。
“怜儿,过来。”见他呼唤自己,秦怜这才走过去拿起他手中花球。
“这几日看爹爹心情不好,还以为爹爹是因为怜儿不吃青菜生气了呢。”听闻女孩如此说,秦老爷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梁,和她母亲一样生得白皙可爱的脸蛋让秦老爷感慨万分。
“傻丫头,爹爹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母亲忌日刚过,我这心里有些不适。过几日……过几日我带咱们怜儿踏青放风筝去。”秦老爷很爱自己的女儿,毕竟老来得女,加之是夫人以命换来,自然疼爱万分。
“如此,爹爹可不要骗孩儿,拉勾勾。”秦怜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在秦老爷面前晃着。
“好好好,爹爹给你拉勾勾。”秦老爷伸出自己的手拉着她,后者露出的笑容让秦老爷心里一暖。
“夫人,谢谢你将这样可爱的孩子带到我身边。”秦老爷心中默念,以后一定要让秦怜嫁给汴梁最帅、最有才的望族公子哥儿。
又过数年,身边那妖胎鬼话渐渐淡了。在秦老爷看来,这帮人不过是闲来无事嚼嚼舌根,便不再理会。倒是秦怜处在豆蔻年华,不像别的女儿家倾心锦绣于女红,竟喜欢起舞刀弄棍来。若是在别家自然不会让自己闺女如此粗野,女儿家舞刀弄剑像什么样子。
可溺爱秦怜的秦老爷不在乎,他只想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闺女出嫁,如此便心满意足。
可最近的苗头愈来愈不对劲,秦怜早出晚归的异样让他看在眼里,问她去何处也支支吾吾不作答辩。刚开始秦老爷还以为是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私事处理。可日子久了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便差秦二悄悄跟着她。
待秦二归来,秦老爷立刻将他带到府内僻静处盘问。
“今日小姐去了何处?”见秦二支支吾吾的样子,秦老爷更加担心起来,若是自己的心肝宝贝遇到什么坏人,他这条老命也甭活了。
“小姐她……”秦二欲言又止,见他这般模样,秦老爷更加来气。
“秦二!你可别忘了,是谁当初把你捡回来的!”见老爷子发火,秦二只得说出实情。
“今日小姐去铁匠铺问自己的佩剑铸好没有,然后就……”见这糟心玩意儿又不说话了,秦老爷气得举起拐棍打在他身上。
“哎哟!老爷,别打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小姐似乎是察觉到我在跟踪她,一溜烟便不见了。”听闻秦二这话,秦老爷又举起拐杖悬在空中。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秦老爷说完便要打他。
“老爷!老爷!您先别急着动手,我当时多了个心眼儿,便在失散之处侯着,心想小姐会不会回来取剑。”秦二说话一步一停,让秦老爷堵得慌。
“你这小兔崽子!一次说完行吗!你是要气死老夫啊。”这家伙说话大喘气可让秦老爷一阵心颤。
“我见小姐她……从幽鬼司衙门跑出来。”听秦二如此说,秦老爷神色一惊,坐到一边的石凳上。
“她……她去那种怪人云集的地方做什么?那幽鬼司里呆着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之前秦老爷就听闻幽鬼司夜里散出绿色火光,自那以后他便对幽鬼司敬而远之,谁知道整日同妖怪打交道的人是哪般面孔。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见秦二已经没了情报,秦老爷便赏了他几两银子当做酒钱,自己杵着拐棍回了卧室。
之后几日秦老爷故意留了个心眼儿,果不其然,秦怜每日都是清晨出门,日落而归,神秘得紧。看来她确实整日同幽鬼司那帮怪胎们混在一起,此刻秦老爷心绪难宁,且不说那幽鬼司正不正经,哪有一个半大女儿家整日逗留那种地方的说法。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好好去幽鬼司衙门理论理论,虽说秦老爷诸事由着秦怜,可到底是个女儿家,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怜儿!”
翌日清晨见秦怜要出门,秦老爷立刻唤住她。前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不顾女儿家模样拔腿就跑。
“嘿!这丫头,秦二?秦二!”见她逃掉,秦老爷更加来气,唤来秦二御出马车。
“你同我去幽鬼司走走,我就不信这大宋公家衙门还能拐了我闺女!”说完秦老爷便跨上马车同秦二赶赴幽鬼司衙门。
清晨的薄雾刚刚散去,站岗的鬼差还打着瞌睡,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气冲冲的杵拐老头,鬼差定神一看竟是东城望族秦老爷。本打算问候几句,却不想这老头子竟直接略过自己,径直走进院里。见他这般恼怒模样,鬼差哪敢放他进来,连忙跑到跟前将他挡住。
“秦老爷,幽鬼司衙门可是公家用地,你这般鲁莽擅闯,不太好吧?”鬼差的话秦老爷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瞥了一眼他的制服,便知是喽啰,竟不顾他的遮拦硬生生闯了进来。见他这般顽固,鬼差也不好拦着,恰好一位蓝袍男子从卧房中走出,鬼差便跑上前去。
“赵鬼使,您瞧。”
鬼差伸手指着这个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老头子,男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伸了个懒腰走向秦老爷。后者见自己跟前所站男子装束气质皆与鬼差不同,这才另眼相待。
“秦老爷,不知道您一大早来我等幽鬼司所为何事?可是你家遭了妖怪?”听闻男子这话,秦老爷拐棍用力杵地,气冲冲站起身来。
“妖?怕是你们这帮吃饷的除妖人臆想过度吧?老夫好得很,家也好得很!”
男子见秦老爷情绪不稳,也不敢再激他。
“在下赵申,是这东京幽鬼司的鬼使,刚刚我家小差多有得罪,还望秦老爷多多包涵。”见赵申如此懂礼数,秦老爷也不好再与他相斗。
听闻赵申二字,秦老爷突然有了印象。自己尚在朝堂之时,听闻圣上有一族弟,不满皇家生活投身于江湖之中,莫非就是眼前这人?
“阁下可是当今圣上族弟?”听他问及此处,赵申这才对面前的固执老头有了印象。
“老先生莫不是荒川将军,秦松?”赵申从见到秦老爷第一眼便瞧出此人习武,而且功力浑厚,只怕常年处于战场之上。
“我已经退休了。唉,你瞧老夫,这不是自家人嘛。”秦老爷做出一副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样。他虽老矣,可还是喜欢赵申这等不喜安乐、喜闯荡的性情中人。
即是熟人,秦老爷也不便再拐弯抹角,“我知晓我家闺女最近常来你们幽鬼司中玩耍,你也知道,这幽鬼司不是女儿家玩耍之地,还望你多劝劝她。”
刚刚瞧鬼差惊讶的样子,秦老爷便知晓秦怜还未来此,只得先将此告知赵申。
“嗯,在下明白。”
见他应下,秦老爷也不好多留,毕竟是公家的办公衙门,他一个退休闲人还是不要在这里多待碍事儿。再被秦怜看见,必会嫉恨于他。秦老爷戎马一生,对付过西夏人、辽人从未怯场,唯独对自己的宝贝闺女没有半点法子。
见他乘车离去,赵申这才走回正堂。屋内一位喝茶男子见他进来立刻沏上一杯。
“怎么?那老头子走了?”男子问赵申。
“走了,他口中说的那丫头,可是整日缠着你教阴阳术的怜儿?”赵申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就是那丫头,唉,你说我当初怎么就起了兴致收她做徒儿?”男子将茶杯放下,黑紫色的制服衣领上纹着一个“敦”字。
“赵敦啊赵敦,不是师兄说你,让你不要招惹那丫头你偏不信。怎么样?这下让人找到家里来吧?”赵申对这个师弟很无奈,被称为除魔双臂的赵申与赵敦,配合除妖时连魔尊都不敢大意片刻。
可这家伙有个大毛病,就是玩心太重不服管教,在这幽鬼司内除了赵申的话便不应任何人。为这事儿他可吃了不少苦头,却并未学乖,依旧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