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一行人朝着鲁王府而去,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兖州府知府席芜得知消息后吓得急忙带人赶到了夏言前面,拦住了他。
“大人,止步!”
席芜满脸凝重地劝阻道。
“让开!”
“此事与尔等无关!”
“你风评不错,莫要自误!”
夏言冷淡地回应道。
如若不是这席芜勉强算得上一位为百姓做实事的官员,夏言哪里还会跟他废话,一剑杀了便是。
即便他是新任吏部尚书席书的族兄,但他夏喷子一路杀伐而来,会忌惮一个新任吏部尚书吗?
与丧心病狂的伍嘉年相比,席芜勉强能入夏言的法眼。
虽然席芜同样收受了贿赂,但他还是替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如查清了不少冤假错案、兴修水利、拓荒修路等等。
席芜与他那位朝堂新贵,族弟席书相比而言,更适合为官一方,造福百姓。
席芜早已听过夏喷子持尚方宝剑四处砍人的凶威,但他没想到这个狠人这么快就来到了兖州府,而且居然想要拿兖州府甚至可以说整个山东的霸主鲁王府开刀!
这世间难道真的有如此铁面无私、秉公办事之人?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岌岌可危?
与族弟席书保持联系的席芜不明白,这夏公谨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不管他是真的一心为民,惩奸除恶,还是想替自己的履历增添一笔功绩,此去鲁王府,选择拿鲁王朱阳铸开刀,他夏言定然必死无疑!
圣天子都保不住他!
各地藩王都有着身为天潢贵胄的尊严和底气!
天潢贵胄,大臣礼当致敬!
况且鲁王府又不是其余王府可相提并论的!
第一任鲁王朱檀为太祖陛下第十子,倍受宠爱!
年仅三岁便受封鲁王,太祖为其亲写祭祀山川的碑文,奈何朱檀不争气,年仅十九便死于“饵金石药毒发伤目“,磕“道家长生丹”中毒而死。
太祖怒其不幸,哀其不争,谥之为荒王,可见太祖心中对这个儿子早逝的愤怒与痛惜。
朱檀之子朱肇煇历任六帝,深受历代皇帝的器重喜爱,屡获封赏,鲁王府在他的手中逐渐开始成长为山东霸主!
其孙朱阳铸就是现任鲁王,即便嗜酒荒淫,朝廷也多有礼遇,就连当年聚众淫乱之事也并未过多惩处与他,鲁王府的威势可见一斑!
俨然已经成为大明的“国中之国”,山东无疑的擎天霸主!
这夏言以为拿着圣旨,持着尚方宝剑,带领着不足百人的锦衣卫就敢直面硬刚鲁王府,这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即便他夏言暴毙,鲁王府依然可以安然无恙,继续世袭罔替!
这是他老朱家身为天潢贵胄的底气所在!
天潢贵胄,又岂会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他夏公谨哪里来的底气?
圣天子吗?
还是圣天子的那首诗?
席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言往死路上走!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官,但他也不能坐視一位真正的好官因为这无意义之事平白殒命!
“大人,不能去!”席芜不惜一提官袍,当众跪在了夏言面前。
夏言见状颇为感慨,百感交集,他走到席芜面前微笑着回答道:“席芜,你比你那位只知追名夺利的族弟可好了太多了!”
“记住你今日这一跪,不是为我,是为天下万民!”
“他日莫要学你族弟,失了为官的本心!”
“本官去了!”
说完,不等席芜起身,便大步向着鲁王府而去,留下跪在地上的席芜震撼莫名。
兖州,鲁王府。
夏言看着奢华气派的高大院墙,以及门房身着的华贵丝绸,不由觉得心中好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权势滔天的鲁王府可知他们骄奢淫逸的生活,是建立在多少无辜百姓的累累白骨之上!
夏言对随行的锦衣卫百户穆弘新淡淡道:“砸门!”
既然本意就是除了眼前的鲁王府,夏言也不想再搞“先礼后兵”那一套虚的了。
穆弘新闻言也不迟疑,在门房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一脚踹开了鲁王府高不可攀的大门,吓得两个门房瘫软在地,片刻后凄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贼子破门而入了!”
鲁王府中护卫司的侍卫即刻倾巢出动,在王府大门外将夏言等人团团围住,气氛一瞬间陷入了剑拔弩张之地。
夏言并未作出反应,他在细心的观察着鲁王府护卫司的人数,以及这位护卫手中之兵和身上之甲!
自太宗靖难成功后,基于自身的例子,便以各种理由削去了各地藩王手中的军队,尤其以其余九大塞王为最!
仅仅给藩王留下了保卫他们安全的护卫司和仪卫司,在人数和武装上面限制极其严格,两司之人加起来不得超过三百人!
并且这些护卫都是从宫廷禁卫中挑选而出的,有的本身就是两厂和锦衣卫之人,是朝廷的眼线!
但夏言此刻看着这些身披重甲将自己团团围住的护卫司心中忍不住发寒,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的限制,并且皆身披重甲、手持锐器!
这哪里是一个藩王府中该有的护卫,其战斗力已经堪比朝廷募兵的善战之军!
这鲁王府花钱豢养这等战力的军队作何?
难道他也想学一学太宗“靖难”?
难道朱阳铸有不臣之心?
“误会!放下兵器!”
凝重的气氛被一个大腹便便、满脸堆笑的胖子打破了,他上前一把拽住夏言的手,对着周围甲士喝道。
夏言并不认识此人,不过如若他未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鲁王府长史,杨经义!
夏言冷淡地看着大腹便便的杨经义,心中怒气更甚!
本应成为朝廷监视鲁王府眼线的王府长史,已经腐化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想而知他已经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而朝廷对鲁王府豢养私兵之事从来不得而知!
与其说这杨经义是朝廷监视鲁王府的眼线,不如说他杨经义已经倒戈,成为在朝廷面前替鲁王府百般遮掩的逆贼!
夏言暂时并未发作,顺势随杨经义进入了鲁王府中,不过却未看到现任鲁王,朱阳铸!
“夏大人今日所来可是有要事?”待众人坐定,杨经义便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出言询问道。
夏喷子他是知道的,基于其近日的凶威太甚!
虽然他不相信这夏喷子狗胆包天敢拿自家鲁王府开刀,不过他还是选择息事宁人,尽早送走这位“瘟神”!
至于王府大门,修好便是,反正他鲁王府从来不缺银子!
“鲁王爷在何处?”
“陛下有圣旨到,需要鲁王爷率亲众立即接旨!”
“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年事已高,以往都是世孙主持大局,但世孙两年前就已经病逝!”
“王爷身子骨本就不好,经历了世子和世孙接连病逝的惨剧,已经是重病在身了啊!”
夏言闻言却是笑了,这朱阳铸兴许是坏事做绝,导致其自身虽然活的长久,但他的嫡子以及嫡孙却是没能活过他这个父王,早早地便病逝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杨大人尽快设好香案,传信给王爷,圣旨可是马虎不得的啊!”
“若是传出去鲁王府对圣旨不敬,以当今那位年幼天子的脾气,恐有大难啊!”
为了将鲁王府一锅端,夏言也不得不冒险菲薄一下那位圣天子!
果不其然,听了夏言的一番话杨经义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入内通知朱阳铸去了。
对于那位即位不久的圣天子,他们也有所耳闻,先前更是迫于形势压力,捐赠了五十万两的江西善款!
据说这位年纪轻轻的圣天子虽然仁厚,但是却极好颜面,如若谁敢扫了他的面子,他就敢想尽办法收拾你!
自世孙病逝后,王爷一病不起,王妃又因早年的淫秽之事被朝廷剥夺了封号,因此只能由他这个王府长史出来主持大局。
如若此刻传出鲁王府不敬陛下的消息,引起了圣天子的注意,那王府可就大祸临头了!
而他杨经义必死无疑!
以鲁王朱阳铸心狠手辣的秉性,他的妻儿老小都要给他陪葬!
夏言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等待着“宣旨”!
他手中虽然有一份圣旨,不过那是陛下敕命他为圣命钦差的,可不是他口中陛下下达给鲁王府的圣旨!
说句不好听的,他夏言为了将鲁王府一锅端,已经有“假传圣旨”之嫌了!
夏言心中却毫无波动,他既然选择敢于拿鲁王府这个“天潢贵胄”开刀,自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管今日之后他是生是死,他夏言都将声名远扬,名留青史!
他这个“圣命钦差”之名也会传遍整个大明天下,与张孚敬的“九指御史”不遑多让,甚至更甚一筹!
夏言其实是在赌,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只要他将鲁王府拿下,紧接着肃清整个山东,剩下的就看那位年幼的圣天子能不能顶住整个天下的压力了!
只要圣天子愿意不惜一切地保住他,他夏言凭借这一笔华丽的功绩,将来必定入阁拜相!
但只要圣天子将他如吴庸一样推出去当作“替罪羊”,那夏言死了也无妨!
“这个天下,就是不能容忍傻子啊!”
“到时,不如离去!”
“微厮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