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作坊是极为不易的,且不说国家自有规模庞大的工场,因着朝廷并不抑制商业,民间的庄园作坊更是层出不穷,数不胜数,尤其是这江南富庶之地,手工产业发达,利益俱被各家豪商大贾瓜分殆尽,若想分一杯羹,谈何容易。
楚歌见项庄面上壮志酬筹,不禁笑道:“你可都想妥当了?若是我们办了这作坊,产出的东西需要多少,卖出多少,获利几分,盈余几分?再者,工坊亦要雇人做活,工钱又如何算计?作坊虽小,也需立个章程出来,否则岂不乱了套去?”
项庄闻言一愣,方才道:“不过一个作坊罢了,竟还有这许多事情?”
楚歌笑道:“这算什么,既要开起作坊来,头一件事便是钱,我且问你,你如何去筹备本钱?”
项庄道:“既是三叔提出来,本钱自然算他的。”
楚歌道:“所以说你不通,既然是你三叔的本钱,拉上我作甚么,我又不会经营。”
项庄笑道:“你瞒不了我,不然,你上次为何提出要开造纸作坊?”
楚歌笑道:“什么准备都未做,你就一股劲儿直想开作坊,做梦罢。先前我说那事,后来又细细想过一回,实在太过琐碎,便没再提起了。如今你又说,我便拿出来和你计较一番。”
项庄道:“那我听着。”
楚歌道:“先不说开什么作坊,且论何处选址,买卖要做起来,一者作坊,你是买现成的房子,还是另外雇人造一处?二来,及产出时,自然是要售卖,那就需得在闹市或租或买一处店面。”
项庄道:“不就是房子么,你忘了,我们虽对这吴中地界不熟,可范先生是极有手段的,他那样疼你,你求他一会,他便答应了。”
楚歌摇头道:“不妥,范先生手段虽好,可那毕竟是范氏的产业,范先生又是那里的管事,既是做生意,就需得避讳,我们也罢了,但范氏人多口杂,若给先生召来甚么闲言碎语,那就不妙了。”
项庄想了一想,拍腿道:“我竟忘了,还有子期公子。”
楚歌一怔,便道:“才见过数回而已,你就这样信他?”
项庄面露惊奇之色,继而释然笑道:“是了,你因总在房里养伤,所以不知道,子期公子来过好几回,带了许多东西来,你用的那些譬如茯苓人参当归等上等药材,皆是他送来的。”
楚歌心中有病,便十分不愿提虞子期,忙道:“别打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既然有法子找到房子店铺,那就略过,下面这件事可是最难的。”
项庄奇道:“什么事我办不成?”
楚歌道:“既开了产业,那就需往府衙处登记造簿,有了许可,方才是正经商人。”又笑道:“你才将郡守的公子打了,他若是心中记恨,从中做点手脚,你这作坊就开不起来了。”
项庄哼道:“我可不怕他,区区郡守,怎敢与我项氏相提并论。那公子不过是个蠢货。二叔遣人送了封信给那郡守,第二天就传出那蠢货被他爹打的卧床不起的消息,真真好笑。若不是子期公子在中间作保,肯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楚歌笑道:“我可说不过你。我提一件,你就给我驳一件。”
项庄笑道:“我说的可是实情。”又有些吞吐道:“还有件事,二叔本嘱咐我不要向你提起,怕你悬心。”
楚歌奇道:“什么事我竟不知道?”
项庄道:“前些日子,给二叔找到那偷袭你的人。”
楚歌一愣,问道:“是什么人?”
项庄道:“我亦是不甚清楚,连姓名也一并不知,只说那人相貌平庸,手上功夫却好。那人骨头极硬,口上只说是那日混乱,无意中打伤了你,又道败在我二叔手下,心服口服,竟当即拔剑自刎了。”
楚歌对于害他的人,自然生不出什么同情,只是深觉人命微薄至此,他还从未接触过死亡,心下不免生出一丝恻然,又恐项庄多心,面上却还笑道:“不要提这话,没得扫兴,还说你开工坊的事罢。”
项庄见他笑得勉强,便自悔失言,忙笑道:“我倒一直想问,大哥你为何独想开那纸坊?”
楚歌筹措了下言辞,方道:“如今人们最常用来书写的是竹简,书籍也多用竹编简牍。它制作起来也简单,且容易保存不易腐坏,只是我听说臣子们为上书谏言,动辄使用数斤竹简,不仅笨重不堪,不易携带,且阅读起来也是极伤眼神。次之便是帛,丝帛轻便,且又托墨,只是谁家肯用帛来做书卷,岂不是暴殄天物,一般也只用作书信。再次则是羊皮牛皮一类,只是硝皮不易,制作麻烦,又容易蛀蚀,量也不大,用来作图倒很好。”他压低声音道:“我知晓当今曾做过焚书这样的事,目的无非是以之愚黔首,六国一统之后,秦王收天下之兵,铸就金人十二座,表示天下干戈已息,然他更清楚有一样东西,比兵器更可怕,那就是思想。圣人也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承载思想的便是书籍,若能有柔软轻便如同丝帛,而坚固耐磨如同简牍的纸在做成书籍,再不仅仅只是贵族们独享,百姓们皆能受此恩惠,你说会怎样?”
项庄怔住,楚歌不等他说话,又笑道:“把你唬住了吧。我想的是,此时已有了麻纸,轻便是有了,只是不能写字,若能改进,使其能托墨,依我看来,纸坊日进斗金只是小的。”
项庄听闻,心中不觉激荡,站起身便道:“我们这就去找三叔说。”
楚歌忙拉住他道:“你先别忙,什么章程都还没有,便心急火燎的同项三叔说,我这还只是个说法,几百年来,抱着这想法人未尝没有,那为何麻纸迟迟不得改进?自然是难上加难的。依我看来,工坊先别急着开,总要等有了结果再作兴起来才好,慌张开了,若研究出来,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岂不是没意思,倒落得一场空。”
项庄不禁蹙眉道:“那该如何是好?”
楚歌略想了想道:“这还得去问项三叔,不如找些匠人们一齐,所谓集思广益,说不定有什么新的法子。再者项三叔见多识广,想的肯定比我们周全妥当。”楚歌想的是开纸坊既然是项缠提出来的,恐怕他心中多少有了成算,在一起商议,比坐在这里空想要好得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