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树梢上噼里啪啦一阵响，数千弩箭穿过树叶，射在骑兵的头顶上，骑兵完全看不清头顶的汉军到底躲在哪里。

狐鹿姑一看不对劲，自己还在跟汉军抢夺路口，怎么身后的骑兵都倒下了？就在他犯疑惑的时候，胯下的战马被韩延年一戟钩断马蹄。

狐鹿姑不敢恋战，连忙爬到一名骑兵的身后，头也不敢回地撤退了。

等李陵发现狐鹿姑时，他已经撤回且鞮侯身边，李陵在这方面和祖父李广不同，他并不急于擒贼擒王，而是稳扎稳打。

李陵手持强弩，瞄准且鞮侯正准备发射，且鞮侯也发现了树梢上的李陵，于是率大军下山退走。

李陵望着树林内外几千具敌军尸体，感慨道：“原以为，只要汉军做到以一当十，便可以战胜，现在必须做到以一当二十，才能存活下去啊！”

就在李陵心中打着算盘时，韩延年在下面喊：“将军，快下来吧，我军抓住一名俘虏，会说汉语！”

李陵从树梢上跳下来，对俘虏说：“你们的单于为何死缠着我们几千人不放，难道教训得还不够吗？”

俘虏说：“我曾听单于说：我们几万人还无法将几千人拿下，想必是汉军早有计谋，故意派出精锐中的精锐，用来吸引我们。况且汉军且战且退，把我们引向居延，一定是有伏兵！”

李陵苦笑道：“哪有什么伏兵啊，那你们为何还不撤退？”

俘虏接着说：“狐鹿姑和很多都尉不同意单于的看法，他们认为：如果单于亲率大军都无法剿灭几千汉军，那以后谁还敢与汉军作战呢？”

韩延年也苦笑着说：“原来且鞮侯宁可让士兵们白白牺牲，也不想失去他大单于的地位啊！”

李陵问：“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奈何不了我们，他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

俘虏说：“右贤王三万人马当中，有一万重骑兵，他们想等到右贤王赶来，攻破汉军的盾阵。”

李陵和韩延年相视无言，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汉军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李陵于是决定，不能等到右贤王赶来，必须速战速决，寻求脱险的机会。

到了晚上，李陵组织汉军袭营。

匈奴人马到了晚上，人困马乏，正想在营地里好好休息，等待右贤王到来。

突然，从树林里钻出三千多名汉军，朝着营地一顿乱射，弩箭穿过帐幕，将两千多名熟睡的匈奴人马射杀。

且鞮侯大怒，让狐鹿姑率骑兵追击汉军，汉军立即撤回树林。

狐鹿姑无奈，只好打道回府。且鞮侯心想：不能再围住树林，这样的话，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且鞮侯准备下令，全军撤离树林。

就在这个时候，狐鹿姑进帐对且鞮侯报告：“汉军有一名曲侯过来投降，想见父王一面！”

且鞮侯大喜，连忙让狐鹿姑传这名曲侯进帐。

曲侯见到且鞮侯之后，谦卑地说：“尊敬的大单于，我愿意为您效力。”

且鞮侯喜出望外，连忙问管敢：“据说李陵爱兵如子，你为何要背叛他？”

曲侯愤懑地说：“他自己可以带女人到军中，凭什么我们就不行呢？韩延年打仗不行，打小报告却比谁都厉害，让我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辱。”

且鞮侯心中有些轻视他，但此时还用得着他，于是问：“我军先前抓获了几名汉人女子，想必就是你们带来的吧？”

且鞮侯说完，便让狐鹿姑将那几名可怜的汉人女子带出来。

曲侯十分欣喜，连忙指认了自己的女人。

被指认的女子怨恨道：“管敢，我真心瞧不起你，在李将军面前，你不敢指认，到了敌人帐中，却低声下气地来相认。就当我不曾认识你吧！”

这名女子说完，就要来抢夺管敢腰间的佩剑自尽，被狐鹿姑拦住，让人绑回其他的营帐关押，管敢因此十分感谢狐鹿姑。

管敢谄媚地说：“大单于您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且鞮侯于是问：“李陵只剩不到四千人，为何还能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

管敢冷笑道：“他所依仗的，无非是我们这几千弩手，他现在只怕是已经耗尽箭矢了，您再也不用担心了。”

且鞮侯大笑，望着儿子狐鹿姑。狐鹿姑十分忌惮韩延年的盾戟组合，于是问：“虽说没了弩箭，但盾阵如何破？”

管敢哈哈大笑，对且鞮侯和狐鹿姑说：“汉军当中，受伤的士兵都在后排，只有李陵和韩延年各率八百人站在前排。”

且鞮侯有些不悦地说：“你就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办，我当然知道是李陵和韩延年在前面指挥。”

管敢收了笑脸，说道：“他们两人身后各有两名传令官，分别拿着黄、白两种颜色的旗帜，黄旗是进攻，白旗是撤退。”

狐鹿姑听完大笑：“那我就让神射手把他们射杀，看李陵还能怎么指挥！”

等到第二天，且鞮侯发现李陵已率兵连夜撤退到鞮汗山山麓，且鞮侯让狐鹿姑率骑兵快速追赶。

李陵不愿在平地与敌军交战，于是还想用大车作为临时营垒，堵住山谷入口。

只可惜，山谷两侧的山坡并不算太高，步行可以上去。

狐鹿姑赶到山谷入口时，让所有骑兵下马，催促他们爬上山坡。

李陵和韩延年分别负责阻击自己那一侧的敌军，匈奴士兵一时无法爬上山坡。

狐鹿姑想起昨晚管敢所说，定睛一看，李陵和韩延年身旁果然又持黄、白旗的传令官。

狐鹿姑于是让数百名擅射的士兵，针对传令官射击。

混乱之中，几名传令官被射死，汉军一时得不到指令，带来的五十万支箭矢也所剩无几，弩手开始慌乱。

敌军趁机涌上两侧的山坡，朝山谷中的汉军放箭，一时箭如雨下。

李陵只好放弃大车，让重盾手将盾牌举过头顶，掩护汉军向鞮汗山深处撤退。

许多汉军的武器经过连续作战，已经卷刃，无法有效杀敌。

无奈之下，李陵让士兵将大车轮毂中的轮辐砍断、削尖，作为短矛使用。

箭矢用完了，就将弓弩作为盾牌使用。

敌军在两侧山坡上，看着山谷中紧密排布的重盾，有些无可奈何。

狐鹿姑下令，让部分士兵停止射击，赶到汉军前面，在山坡上布置滚石。

汉军到了山谷中部时，许多重盾已经被箭矢射开裂，两侧峭壁上突然滚下许多巨石。

汉军早已精疲力尽，面对滚滚而来的巨石，纷纷躲避，原本三千多名汉军，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

韩延年回头看向入口，且鞮侯正和右贤王率领重骑兵赶来。

突然，山坡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坡顶的敌人一时睁不开眼睛，许多人被飓风吹到谷底。

李陵大喊：“快冲过去，冲到石头前面去！”

汉军扔掉重盾和强弩，趁机冲到石堆前面。李陵等汉军都过去了，便带着汉军将路口全部堵死，再撤退到峡谷的大石洞里面。”

且鞮侯让峭壁顶上的士兵沿途把守，严密监视汉军的一举一动，一旦有汉军露面，立即射杀。

且鞮侯自己则率骑兵守住石堆这唯一的出口。

到了晚上，李陵换上便衣，准备走出洞外，韩延年连忙将他拦住。

李陵说：“兄弟啊，你不要再阻拦我了，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了，这里还剩几支箭矢，就让我一人一弓，潜行到石堆，射杀且鞮侯吧，或许这样能让他们撤退。”

韩延年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劝阻李陵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李陵带着弓箭，沿着峭壁底下，悄悄地靠近石堆。

他爬上石堆，探出头来观望：不见且鞮侯踪影，却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李陵连忙将头缩回，霎时间，箭如飞蝗，从李陵头顶飞过。李陵只好原路返回洞中。

韩延年接到李陵，问道：“将军，外面情况怎么样？”

李陵叹了口气说：“敌人近百倍于我，而我军弹尽粮绝，援军迟迟未到，即便是霸王在此，如之奈何？”

韩延年无奈地说：“兵败如此，唯有一死而已！”

众将士劝阻道：“两位将军切莫寻短见，活着总会有希望！”

李陵闭上眼睛说：“我倘若不战死在这里，又有何面目再见天子呢？”

众将士宽慰道：“将军威震匈奴，陛下肯定不希望您战死，不如像浞野侯（赵破奴）那样，虽然被敌人俘虏，但后来逃回去了，天子仍然以礼相待、委以重任，何况是才能十倍于他的您呢？”

此时，大家听到石堆外的敌军正在清理巨石，李陵对众将士说：“你们不要再劝我了，我倘若不战死在这里，就不算好汉！”

李陵于是下令：“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埋在山洞里，把战鼓劈作两半当做盾牌，将旌旗砍作数截当做刀剑，准备突围！”

李陵走到洞口，对韩延年感慨道：“只要再给我几十根箭矢，我一定能掩护大家翻过石堆突围。只可惜我们现在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了，只怕不到天亮，我们就要束手就擒了。”

韩延年也十分伤感，提议道：“不如我们就此散开吧，各凭天命，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或许还能将我们遭遇的事情，告诉陛下！”

李陵觉得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在这深山当中，吴楚勇士还有几成存活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