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和众将士刚走到洞口,准备从四面八方攀爬逃生。
突然,山谷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大地仿佛在震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大家不敢相信,在这种绝境下,还要经受地震的考验。
李陵为了稳住军心,对大家说:“或许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我们可以趁乱突围。”
石堆外面,匈奴士兵已经将巨石清理得差不多了,再过一时半刻,骑兵就能通行了。
就在此时,伴随着地动山摇,数千头雄壮的黄牛从且鞮侯身后的入口,争相奔入,席卷整个山谷。
且鞮侯大惊,无缘无故的,为何会有数量如此巨大的牛群出现?就像是有数万人在后面驱赶。
且鞮侯和左、右贤王一时方寸大乱,更别提麾下的将士了。
牛群一个个红着眼睛,即便是眼前有树木遮拦,也丝毫不躲避。
还没等匈奴人马回过神来,牛群已经冲入人群,横冲直撞。
匈奴军马受到惊吓,也不再听从士兵的摆布,纷纷往前逃跑。
李陵远远地看见牛群,于是对众将士说:“有把握攀岩而上的,赶快逃吧,剩下的人跟我冲出去!”
一声令下,数百名汉军从峡谷中,纷纷攀岩而上,敌军站在山头上朝着对面射击。
终于,有几十头黄牛突破石堆,冲到洞口的空地上。
李陵于是大喊:“快随我跳上牛背,我们还有希望突围!”
韩延年和十几名建章营勇士跟在李陵身后,奔跑着跳上牛背,双手死死拽住牛耳朵。
李陵这十几人,跨在牛背上,强行调转牛头,再次朝山谷入口奔去。
刚跨过之前的石堆,且鞮侯就发现了李陵,于是下令让数千骑兵追赶。
李陵一行人用弓接住敌人的白刃交战,韩延年夺过了一把弯刀,便停下来和匈奴搏斗,口中大喊:“将军快走!”
李陵听到韩延年的呼喊,回头看他时,韩延年已被敌将从背后刺下马。
李陵长叹一声:“我再也没有脸面回去见天子啦!”
说完,李陵便跳下牛背,想从地上捡起武器,再杀回去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他却不知道韩延年已经当场战死。
此时,在山尖上,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叟,跪在地上,用手杖支撑地面。
他仰天长叹:“我终究不能度过百岁大关啊!李老将军,您的大恩大德,我总算报答啦!我屡犯天威,当有此劫!”
这名老叟说完,从口中喷出一股黑血,便撒开手杖躺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就在李陵落地的一瞬间,匈奴骑兵已将李陵团团围住,长矛利枪一起朝着李陵脖子伺候,他一时动弹不得。
且鞮侯在后面大喊:“住手!”
李陵愤怒地站起来,仰天大吼:“列祖列宗,我李陵不孝啊!”
且鞮侯担心李陵会像李广那样飞身逃脱,只好将李陵捆绑在马车里,押回匈奴王庭。
李陵兵败的地方,离居延泽只有一百多里了,只可惜,还是没能回到汉境。
居延县派出来巡逻的斥候,这一天早晨途径此地,发现到处是汉军的旗帜,便回居延报告汉军战败。
县令将汉军兵败的情况上报了朝廷。
就在几天前,天子听到的消息是:李陵凭五千步卒,大败匈奴数万骑兵!
群臣大多夸赞天子英明神武。
如今,天子听到的消息却是:李陵全军覆没!
群臣大多又责怪李陵贪功冒进,白白损失了数千汉军。
天子心想,李陵只怕是也在乱军中战死了吧。
天子于是派使者召李陵的家人入宫。
使者到了将军府,发现将军府大门紧闭,一片荒凉景象。
使者于是问周边邻居:“请问李家还有谁在长安吗?”
邻居回答说:“李陵如今只剩一个改嫁的母亲在长安,其他的亲人都去世了。”
使者听后十分同情,便在邻居的指引下,找到了李陵的母亲。
李母被带到宫中,天子让会看面相的术士前来,术士观察了李母半个时辰,对天子说:“完全看不出悲伤的神色,说明她没有感应,李陵应该还没有战死!”
不久,居延又传来消息:李陵投降了匈奴!
天子震怒,把陈步乐叫来问话:“之前你说李陵带兵有方,一切尽在掌控中,李陵如今投降了匈奴,你怎么解释?”
陈步乐心想: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天子高兴了就封我做郎官,不高兴了就拿我问罪。
陈步乐自认倒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撞死在庭柱上。
文武百官大骂李陵:“打不过何必逞能呢?还说什么以少胜多,最后还不是做了汉奸!像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统帅呢?”
天子发现,朝堂之中有三人不为所动。这其中就有太史令司马迁。
天子问司马迁:“太史令为何一言不发?”
司马迁义愤填膺地说:
李都尉在家服侍长辈十分孝顺,在宫中为人诚恳,在军中善待士卒,每当需要冲锋的时候,他总是一马当先、奋不顾身。
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国士之风。李都尉这一次虽然战败了,但按斩损比来算,他虽败犹胜。
反倒是有些朝臣,为了保全身家性命,战事顺利的时候便盲目跟风夸赞。
一旦听到战败的消息,便站在道德之山巅上,对李都尉无情批判,这才是让臣痛心疾首的地方。
李都尉这次只率领了五千步兵,却深入匈奴腹地上千里,拖住了单于主力部队。
臣听逃回来的士兵说,单于还召集了左、右贤王八万骑兵,而李都尉却孤立无援。
即便是这样,我军还能斩杀敌军数万人马,敌人救死扶伤还来不及,这怎么能说是战败了呢?
臣还听闻,我军进入鞮汗山之前,就已经斩杀了单于过半人马,我方只损失了一千多人。
即便是武器耗尽了,李都尉还能鼓舞战士们空手搏白刃,顶着枪林箭雨冲锋,就算是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吧?
李都尉深陷重围,仍能奋战到底,就凭他杀敌的战绩,就足以名扬天下。
他之所以没有战死,只不过是想暂时屈身于贼,今后伺机逃脱,就像李广将军一样。
还请陛下给他再次报效国家的机会。
司马迁详细地解说了当时的战况,天子却听得很不耐烦。
天子怒道:“朕当初让他跟随贰师将军协助运输,他偏要独自领军,只怪他运气不好,被匈奴主力包围。反而让贰师将军空手而归。”
司马迁听到贰师将军就来气,争辩道:“臣不解,贰师将军三万精骑未能击败右贤王,为何要将这过失怪罪在李都尉身上?”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替李陵辩护!”天子勃然大怒,认为他的权威受到了司马迁的挑衅。
司马迁不卑不亢地说:“自古以来,偏师只能用奇,不可用正,如今却反过来,五千步卒倒成了中流砥柱,臣真替李都尉感到悲哀!”
天子突然阴笑着说:“你还有心思替他感到悲哀,那谁又来替你感到悲哀呢?”
司马迁不解,天子于是下诏:“将太史令下狱,并处以腐刑(宫刑)!”
司马迁愤怒地对另外两个人说:“子孟、少叔,平日里你们都跟少卿交好,如今却一言不发,还要等到何时?”
霍光和上官桀于是起身,跪到庭中,请求天子:“请陛下息怒,太史令不过是逞一时口舌,只需关押他数日,他自然醒悟!臣等恳请陛下取消腐刑。”
天子怒视前方,口中只是重重地发出一声:“嗯?”
宫中侍卫便立即执行诏令,将司马迁押往狱中。司马迁未曾求饶过一声。
且说李陵被且鞮侯押往龙城,他一直警惕地张望着马车外面,盼着能有机会逃脱。
几天过去了,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李陵独自在马车里感叹:“我终究是没有祖父的神勇啊!”
押送李陵的匈奴将领听到了,便向且鞮侯汇报:“李陵现在还想逃脱,只怕夜长梦多,臣请求将其处死!”
且鞮侯大怒,抽出腰间的弯刀,便把这名将领枭首,身边的将领没有一个敢再说李陵的坏话。
过了两天,匈奴大军途径赵信城,且鞮侯让部队停下来休整。
且鞮侯穿上了华丽的衣冠,宴请李陵。
李陵本来极不情愿赴宴,但想着宴席之上,或许有机会逃脱,便去了。
李陵进了宴厅,大小将领对李陵肃然起敬,且鞮侯把自己左边的位置留给了李陵。
且鞮侯看到李陵,亲自起身迎接。等李陵坐下以后,狐鹿姑等人才敢落座。
李陵感觉这样的宴席,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且鞮侯为李陵倒满一碗酒,对众人说:“今日起,李将军便是我的右校王!”
众人一起举杯为李陵庆贺,唯独狐鹿姑不情愿。
且鞮侯对狐鹿姑说:“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若不是右校王箭下留情,你还有机会在此举杯吗?”
狐鹿姑这才举起酒杯,且鞮侯教训道:“今后要多向右校王虚心请教,若有不敬,小心我鞭子不留情!”
狐鹿姑率先将杯中酒饮干,对且鞮侯说:“儿臣谨遵教诲!”众人也将杯中酒先干为敬。
李陵望着眼前的酒碗,嘴上一言不发,心中却在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