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大笑道:“匈奴不过是仗着人多,真要打起来,一个汉军可以顶他们十个!”
众将士目睹了李敢的勇猛,又听到将军的鼓舞,信心倍增。
李广平日里爱兵如子,非常体恤下属,每当遇到缺水断粮的时候,发现有水,只有等士兵们全都喝到水了,他才靠近水边;只要有士兵还饿着肚子,李广便会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他。
李广对士兵仁厚宽容,从不过分苛刻,但凡遇到敌人,总是身先士卒,不会因为自己是将军,便爱惜自己的生命。士兵因此十分爱戴他,也愿意为他效命。
这一次,众将士明知李广有些言过其实,但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将军。
李广看众人摩拳擦掌,便再给他们鼓鼓劲,他跟众将士说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兄弟们跟着我李广打仗,不一定能封侯,但肯定是匈奴人一辈子的梦魇!”
汉军情不自禁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只等李广一声令下。
李广眼看着匈奴骑兵漫山遍野,正奋力往塬上赶。李广下令:“玄武阵!”
汉军得令,立即变换阵型,所有人根据地势,站成大半个圆形,最外面三排士兵手持尖头铁盾面朝敌人,叠成一面盾墙,将射手保护在中心。
敌军进入射击范围后,李广并不急着下令让士兵齐射,而是让他们一排排依次射击。
冲在最前头的匈奴骑兵纷纷倒下,乌维催促前排骑兵加速前进,一旦有效射击面覆盖塬上,便开始放箭。
匈奴接连发起了三波冲锋,均未能射中汉军,自己却损失不少人马。乌维见状大怒,令前排骑兵先不急于射击,而是取下背后的圆盾,举盾防御,同时成排地逼近塬上。
李广让士兵不要把箭矢浪费在前排举盾的骑兵身上,只需用最大的仰角射击后排敌人。
李广让李敢和恭业向前,亲自射击前排举盾的骑兵。李广虽然只挑了李敢和恭业,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几乎是箭无虚发,几轮射击下来,冲锋的骑兵已死伤大半,他们不顾乌维的警告,纷纷往北边逃跑。
乌维越看越来气,索性全军出击,让他们根据地形和距离随机应变:箭矢来了就举盾,坡太陡了就下马。总之要利用人数优势,将汉军逼到绝境。
匈奴攻势如此猛烈,李广和众将士毫不畏惧,越战越勇。
两军在塬上从清晨一直战斗到天黑,敌军始终未能接近塬上,张骞的主力也未曾出现。
此时,汉军已死伤过半,箭矢眼看着就要告罄,士兵们精疲力尽,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中开始流露出对死亡的麻木。
李广却面不改色,指挥自如,坚持不懈地在军阵周围鼓舞士兵。
突然,乌维的一道吼声从塬下传来,匈奴发起疯狂地进攻,因为他已经识破汉军没有箭矢了。
灌强、恭业、李敢各率数百人,分别抵住来自三个方面的骑兵。
这些骑兵一波接一波,恭业手中的盘龙戟已经通体呈血红色,铁杆被凝固的鲜血牢牢地粘在手中。
灌强左手持盾,右手持鞭,硬扛着骑兵发起的一次又一次冲锋。
李敢挥舞着大刀,已经顾不得应该横扫还是竖劈,只要缓过劲来还有一丝力气,能多砍一刀是一刀。
李广从阵中要来最后的几根箭矢,挽上灵宝弓,搭上箭后奋力拉满弓弦,瞄准阵中的乌维。
虽然已经天黑,乌维眼疾手快,还是察觉到李广的举动,连忙躲到众将身后。
李广只好瞄准乌维前面的三名万骑长,一箭一个,全部射下马。
乌维大惊失色,疾呼:“全军后撤一里!”
匈奴众将士听到乌维亲自给他们下命令,身边已经没了自己的万骑长,一时战意全无,纷纷后撤。
剩余的汉军看到李广等人如此不惜生命,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李广望着塬下躺着的两千多具敌军尸体,感慨道:“张骞啊张骞,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到啊?”
匈奴剩余的骑兵虽然后撤了,但没有完全退去,他们依旧将汉军围在塬上。
李广让剩余的一千多名汉军原地修整,自己亲自巡哨。
当晚,乌维忙着提拔新的万骑长,并未组织大规模的进攻,汉军也因此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李广还是没盼到张骞大军的踪影。
李广让剩余的汉军骑上战马,换上长枪,准备绝地反击。
李广一马当先,众人紧跟身后,这一千多名汉军呈楔形,从塬上朝山下的敌阵发起亡命冲锋。
山下的匈奴则严阵以待,尽管李广等人武力盖世,在经过一日一夜的连续激战后,身心俱疲。
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铆足了最后一股劲。匈奴骑兵逐渐朝中间靠拢,汉军一时无法冲开缺口。
灌强胯下的战马大水牛已被匈奴连戳数枪,跪倒在地,灌强举着虎头盾,用全身的气力,猛然朝匈奴阵中冲过去。
前排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被灌强撞倒,灌强弃了盾牌和铁鞭,从身后扯出熟铜棍,用最后的力气,使出翻江倒海的本事。
匈奴骑兵一时被灌强的气势吓到,纷纷退让。乌维在后面大喊:“退缩者,灭族!”
匈奴骑兵接到死命令后,再次聚拢,望着灌强,一顿乱刺。
灌强身上的钢板甲已经千疮百孔,他顾不得身被数创,拼尽最后的体能,只求领着汉军再往前推进一步。
突然,一支冷箭从侧面射来,正中灌强头部,将灌强的头盔射落在地。
众人看清灌强面目,此时他已目眦尽裂,七窍流血。
李广在后面高声呼喊:“灌强,你听到没有?灌强,快给老子回来!”
灌强回头望了李广一眼,却早已听不清大哥在说什么。
李广用长枪使劲地抽打着马背,希望冲到灌强身边,只可惜敌人实在太多,李广只好将长枪插在地上,用弓箭挨个射杀灌强身边的敌人。
恭业眼看灌强遇险,缩腿踏上马背,不顾一切地飞身奔向灌强。
就在恭业跳到灌强身后时,又是一支冷箭从正前方飞过来,恭业大喊:“兄弟小心!”他说完便用手来遮挡箭头。
灌强已经完全失控,他使劲用肩膀撞开恭业,硬生生地用后背接住那一箭。
李广大怒,从匈奴骑兵箭筒中夺过一根箭矢,朝放冷箭的人射去,那人应声倒地,李广这才看清,被自己射杀的人正是乌维。
李广再看灌强时,他早已跪在地上,如同一块巨石矗立在千军万马之中。
恭业奋力击退周围的敌人,仰天长啸:“三弟——,你死了我怎么向张雪交待啊?”
灌强一把拉住恭业的手,嘴里含着满口鲜血说:“让灌贤封侯!”说完便松开了熟铜棍,扑倒在地上。
李广噙着泪水,悲愤地一枪接一枪,刺死挡在前面的敌人。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高亢的鹰啸声,李广抬头望去,是苍利飞回来了。
李广大呼:“援军已到,兄弟们跟我坚持下去!”
剩余的数百名汉军,抖擞精神,紧紧地围绕在李广四周,希望坚持到援军赶来。
此时,敌军已经将汉军团团围困,援军再迟来半刻,飞将军李广便会马革裹尸。
“李将军,王安来也!”汉军听到这个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两千多名骑兵从山下席卷而来,领头的正是挥舞着两柄银锤的王安。
王安冲到阵前时,先是扔出一柄银锤,砸向匈奴人群,荡开一道缺口。
紧接着,王安率先杀入敌阵,他手里的银锤如同破碎锤一般,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匈奴骑兵骇然,不敢近身。李广等人率汉军奋然突击,终于与王安汇成一处。
王安再返身杀出重围,领着李广和众汉军逃出生天。
匈奴骑兵不肯罢休,紧紧跟在汉军后面。
李广朝王安大喊:“贤侄,快给我箭筒!”
王安命令身后的两名骑兵:“快给李将军箭筒!”
李广接过箭筒,一把抽出五根箭矢,回头朝追来的敌军射击,四名骑兵当场被射杀,一名骑兵拔出箭头,正要反击,被李敢从后面赶来,一刀劈死。
追到山谷时,大家看到尘土上方飘扬着“汉”字旗,是张骞率大部队赶到了。
匈奴这才勒住战马,不甘心地往北撤退。
张骞接到李广等人,自愧不已。李广回头看看麾下剩余的一百多名汉军,都已是伤痕累累。
李广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弯腰向兄弟们作了个揖。
张骞还想再去追击,麾下的汉军纷纷表示,连夜赶路,就算人不疲倦,马儿也经受不住困乏,况且敌众我寡,再追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张骞长叹一口气,对众人说:“都是我害了大家啊,我不该听信匈奴降卒的鬼话,上谷距此不过五百里地,骑兵日夜兼程,只需两日便可赶到,我却用了三日,哎!”
李广虽然有一肚子怨气想冲张骞发泄,念在张骞关键时候赶到,救了自己的性命,也就忍住不发作了。
李广回头没看到达柯摩,于是问李敢。李敢回答说:“他瘸着腿,自知死路一条,早就从塬上西面的峭壁攀爬下去了,我们其实也可以趁夜色从西面逃生。”
李广摇摇头说:“我岂不知,西面峭壁可以逃生,昨晚要是从西面逃生,博望侯赶到此地后,又从哪突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