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突然对李广说:“你这三兄弟,一个个都是暴脾气啊?”
“其实不然,我这位恭兄弟,平时还是很温和的,可能是发生的太多让他不愉快的事情了。”在李广眼里,恭业一向很恭顺、冷静。
王朔于是对恭业说:“虽说是堂兄弟,他并没有义务去替李广解脱。”
李广点头,劝恭业:“我只希望这位堂弟,能在官场上风生水起,不要像我这样曲曲折折,至于能不能在关键时候帮上我,那就全凭他的心意了。”
王朔想了想,对李广说:“我曾经忠言奉劝过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大运不济、小运频频,我终身无缘王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你的教诲。事实也的确验证了你说的箴言。”李广回想这些年,仿佛走出的每一步,都早已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在左右着。
王朔很惊讶,李广至今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是王朔毕竟是人,他不是神,他即便是能推算出李广的命运,却无法透露过多,更无法提出化解之道。
“各位,王某唯一能做的,便是尽自己绵薄之力,暗中助你们了。”王朔说完,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朔看大家都不相信,只好对李广说明:“你想过没有?当时你身负重伤,被匈奴骑兵用渔网拖着走,你当时是否感到疼痛?”
李广摇摇头说:“当时并不觉得疼痛,直到回雁门关后才觉得腰部和腿部剧痛难忍。”
王朔又问:“你想想,为什么那么好的战马,伊稚斜却给一名小兵在骑?”
李广说:“我早就看好他那匹马,所以一直等到它靠近我的时候,我才奋力跳起来。”
王朔哈哈大笑,把倚靠在一旁的崖柏手杖放到桌上。
恭业试着问:“这还是二十几年前的那根手杖吗?”
王朔点点头说:“正是李老将军搭救我时用的,他赠送给了我,尽管用久了有些发黄,但我还是舍不得它。”
李广听王朔说的神乎其神,始终觉得王朔在说大话,问题是,他从匈奴人群中逃脱的过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匈奴人知道了。
“照这么说,是你帮我临时止痛,也是你激发了那匹普通马的潜力?”李广顺着王朔的意思问道。
王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对李广说:“不然呢,你以为自己永远都是那么幸运吗?”
李敢连忙问:“那王伯伯是怎么做到的呀?我也想学!”
“哈哈哈,你还真是继承了令尊的衣钵啊,什么都想学。有些东西是要靠天赋的,不可强求。”王朔并不是不想教,而是他自从入了这个门道,对娶妻生子之类事情便彻底绝缘了,他不想李敢年纪轻轻就步自己的后尘。
李广环顾了桌上的人,他们的眼睛里仿佛写着“怀疑”两个字。
婉儿听王朔“自吹自擂”,便问他:“那王大哥为何不出手搭救我儿当户?”
王朔无奈地说:“大家看我这身体,爬个山都那么累,我每次作法都会消耗我的元气,俗话说事不过三,我感念李老将军的救命之恩,这一生都想着去报答,能帮到李广这一辈就算尽力了。”
李广和婉儿相视一眼,心里都知道,人家不愿出手,没理由去责怪,更不可能强求。
王朔看出了李广夫妻的心思,犹豫了一会儿,指着远处玩耍的李陵,当着众人的面许诺:“倘若我能活到他挂帅出征的那天,我将竭我所能,报答李家的恩情。”
李广当即单膝下跪,拱手对王朔说:“王大哥,你的情义我们心领了,真不值得你那样做!”
王朔扶起李广,擦干眼角的泪水说:“王某说出去的话,决不收回!大家慢吃,我先走一步。”
李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感谢,就是敬佩。
等王朔走了之后,婉儿又有些后悔,对李广说:“我刚才不应该如此逼问王大哥。”
李广安慰道:“我们并没有对他提要求,只希望他说的事情不要发生。”
就这样过了两天,婉儿有些待不住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生活在一种阴影之下,那种阴影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明明想去同情某一个人,偏偏自己的情感不允许那样,唯一能做到的便是遗忘,只有离开了内心这片阴影,她才能好受一些。
婉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李广听,李广说:“我当时就说,只是回来看看,不能长期待下去的。”
李广于是跟大家商议,何去何从。
恭业倒是想一起去塞外,只是如今边境还有匈奴出没,很不安全,因此没有提出来。
灌强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他问李广:“大哥还记得我们是在什么地方结拜兄弟的吗?”
李广马上回答说:“当然知道啊,不就是在长安以南的蓝田吗?”
灌强听后十分开心,便对大家说:“要不我们还去蓝田吧,闲来无事去打猎,起码不用上街买肉了。”
李广对灌强说:“你虽然跟我一样,成了普通老百姓,但是你的家业和田产还在,不至于要靠打猎为生吧,我劝你还是早点和弟妹回去,把第二件人生大事给办妥了。”
灌强假装不高兴地说:“你这不是扫我的兴吗?刚刚还说结拜呢,如今你日子过得艰难,我岂能回去安心享受?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在晚辈们面前丢人啊!”
李广拗不过灌强,倒是觉得一起去蓝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敢听说要去蓝田打猎,心情澎湃,恨不得立马在师父们面前露两手。
他正要开口说一起去,突然想起来,这一屋子人,只有他不是普通百姓,他还得回宫接替大哥的职务(郎官)呢。
李敢有些纠结,李广猜到是因为什么了,于是对李敢说:“敢儿,事业为重,无需犹豫!”
灌强也跟着说:“大不了住我家里,不必之前的将军府差!”
李敢便回房收拾好东西,准备一个人回长安。
第二天,李广带着大家,一起从老家出发,赶往蓝田,李敢沿途带路。直到长安城南,李广才和李敢准备分开,恭业不忘提醒李敢:“这时估计卫青已经回来了,记得问一下他甘夫的情况。”
李敢点头答应,正式和李广等人分道扬镳,独自回长安,进宫报到,接替大哥的职务。
灌强在前面驾车,走了一段路,李广忍不住问恭业:“你怎么就觉得卫青会知道甘夫的情况?”
恭业叹了口气说:“大哥啊,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也有可能是你不愿承认。”
李广笑着说:“你说的话我怎么不会相信呢?”
恭业突然变得神秘,悄悄问李广:“一个月前,军臣单于的大军在哪里?”
李广回答:“不是说在西域威慑各国,收缴财富吗?”
“那就对了,一个月前伊稚斜和铁坦的两万精锐在雁门关,和我们大战了一场,接着又轻松击败了公孙敖。之后我们都回长安了,唯独卫青没回。”恭业把当时的情形再描述了一遍。
李广似乎听懂了恭业的意思,对他说:“也就是说,卫青也和我一样,被伊稚斜俘虏了,或者是当场战死了?”
“哎呀,我的大哥啊,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呢,伊稚斜就算再厉害,和汉军两次交战后,哪有那么容易击败卫青?况且时间上也不允许啊,等伊稚斜赶回龙城,卫青应该早就到了。”恭业从两个方面分析,让李广不得不同意他的观点。
李广恍然大悟,拍着大腿说:“原来如此,哎,这下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发现匈奴的时候,天子应该早就收到情报了,甚至是在锁定了匈奴的确切位置后,才部署了四路大军。”
恭业见李广开窍了,差点笑出声来,他接着说:“卫青在四路大军的最右侧,匈奴却在我们的正上方。”
“难怪天子不顾我们发现匈奴这一情报,反而是连番催促我们向北进军,这不就正对准了匈奴吗?”李广想通之后,有些失望和痛心。
恭业又进一步分析:“出发前,匈奴是不是在我们的正北方还不能确定,但伊稚斜肯定会冲着你来!”
“那又是为什么?”李广以为铁坦已杀害了当户,不会为了私仇去针对自己。
恭业又忍不住笑起来,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是汉之飞将军嘛!换做我是伊稚斜,要将四路人马各个击破,难道我还把最难对付的留到最后吗?肯定是先集中优势力量,击败我认为最强大的一个呀!况且,若能击败李广,不就成了大英雄吗?”
“我什么时候就成了飞将军了?我又没长翅膀!倘若天子的心思真如我们所说,左边的云中郡离龙城更近,那他为何不将卫青或公孙敖安排在云中郡出兵呢?”李广觉得这个名头有些夸张,还是不相信天子如此偏心。
恭业有些无奈地说:“大哥仔细想想,我们四路齐出,若是伊稚斜害怕,必然会往西与军臣汇合,若卫青从云中郡出兵,极有可能在途中遭遇伊稚斜。他从上谷出兵,正好可以从伊稚斜的后方,迂回到单于王庭——龙城!”
李广这下彻底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天子不过是让自己做了那棋盘上的兵和卒,他可以向左或向右援助他们,就是不能后退,自己还是当年那座移动的长城,却再也不是那把最锋利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