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几天,天子敕书果然到了:擢李广为上郡太守,灌强为上郡都尉,即刻上任。
李广和灌强收了敕书,望了望恭业,三人心照不宣,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李广安顿好当户,便领着兄弟二人拿了兵器、盔甲,骑了各自战马,直奔上郡。
军臣单于得知上郡太守已更换为李广,连忙下令加急进攻上郡各处关隘,争取在李广上任之前,将上郡拿下。
李广兄弟快马加鞭,不出六日便赶到上郡。军臣单于得知李广已上任,只好将人马撤出长城。
李广派探马出塞四处查探,得知此番围困上郡的匈奴将领是左谷蠡王铁坦,此人有勇有谋,是军臣单于次子。
李广探明铁坦领了两万多人马盘踞在上郡以北的榆树林里。李广点了点上郡守军的花名册,不过四千人马,骑兵就更少了,不足两千。
李广思来想去,只可防守,不宜求战。李广每日让灌强加紧练兵,尤其是长枪兵。恭业则负责领探马来回侦查。
不久,景帝从宫中派来一位名叫窦高的宦官,让他跟随李广学习军事。这个窦高却把自己当成了监军,既不虚心学习,又不听从李广安排。
有一天,窦高私自领了几十名骑兵,出了长城,就跟天子巡视一般,大张旗鼓。到了草原上,窦高策马驰骋,十分得意。
随行的骑兵本想劝阻,无奈这是宫里来的,不敢得罪,他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
窦高策马奔驰了二三十里路,离上郡已经很远了。突然,他看到有三名匈奴人,穿着皮毛大衣,腰间挂着游牧弓。
窦高对随行的骑兵说:“我在宫中,经常听那些郡守、将军把匈奴说的非常厉害,我今天看到他们,也不过如此嘛!”
随行骑兵说:“大人切莫轻敌,匈奴人奸诈,神出鬼没,只怕这三人不是一般匈奴百姓。”
窦高非常恼怒:“我们三十几人,全副武装,难道还怕那两三个匈奴人?”
随行骑兵无言以对。窦高下令全军出击,骑兵惊呼:“我等都是手持长枪,恐怕追不上他们!”
窦高怒斥众人:“违令者斩!”
众人执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那三个匈奴人一点也不惊慌,一边往大漠跑,一边回头射击汉军骑兵。
不一会儿,骑兵们被射落了一半,不愿再往前。窦高非常生气,大骂:“就是你们犹疑不前,才追不上他们!”
随行骑兵辩解道:“匈奴马快,我等身负重甲,如何赶得上?”
窦高近乎疯狂地下令:“所有人马全部解下甲胄,若是还追不上他们,回去都要受处罚!”
众骑兵无奈,只好卸了甲胄,策马奋力追赶。眼看着骑兵们一个个被射下马,窦高开始害怕起来,只好调转马头,独自往回跑,没跑两步,被匈奴人一箭射中左腿,窦高顾不得那么多,只管逃跑。
窦高一路狂奔,总算是回到城中,正好碰到李广兄弟三人检阅士兵回府。李广惊问窦高:“窦大人何故如此狼狈?”
窦高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碰到匈奴大军了,随行骑兵抵挡不过,都阵亡了!”
李广忙问:“匈奴大军多少人马?都是什么装扮?”
窦高谎称:“匈奴人马不计其数,都是身着皮毛大衣,脚上裹着黄皮马靴,腰间挂着短弓。”
李广看了一眼窦高腿上的短箭,回头对灌强说:“必定是匈奴的射雕人。”
灌强不解地问:“什么是射雕人?”
恭业一旁解释:“不是什么正规部队,就是出来猎鸟的。人数不会太多。”
窦高眼看着瞒不过李广,只好如实说:“实则只有三人而已!”
李广怒上心头,碍于窦高是宫里派来的人,忍住没发作。于是让灌强点一百名擅射骑兵,要亲自带着人马去追那三个射雕人。
恭业劝道:“我近日侦查,附近有匈奴大批人马痕迹,一百人是否太少?”
李广解释道:“若遇着匈奴大军,不可与之纠缠,兵马少一些反而更加灵活机动。”
于是,李广兄弟带了一百骑兵,奔向塞外,途中遇到负伤逃脱的骑兵,问清了事发地点。
李广一众人马很快就发现了那三个射雕人,没想到这射雕人不仅没有逃跑,还在地上到处捡射落的猎物。
李广下令灌强和恭业各领五十人马,分两路包抄他们,他独自一人直奔射雕人。
这三名匈奴人看到汉军从两侧包抄过来,没法迂回射击,只得往匈奴大军方向逃跑。
李广从中路不断接近匈奴人,躲闪过数支短箭,眼看着距离较近了,他挽上灵宝弓,搭上三支雕翎箭,将硬弓拉满,瞄准三人分别射出三支箭。
刹那间,两名射雕人应声落马,剩下一名射雕人耳朵被射穿,吓得连忙下马投降。
众骑兵见将军如此神勇,惊叹不已!李广倒若无其事,区区三个射雕人,何足挂齿。问题是,就这么不堪一击的几个人,竟然让三十几名汉军骑兵无辜丧生,这才是让李广最伤心的。
恭业将投降的匈奴人押至李广面前,李广一看,果然是射雕人:马靴上插着一把匕首,大腿上绑着两个短箭筒。李广于是让恭业去把匈奴俘虏捆到马背上。
李广让灌强搜匈奴人的马兜,灌强打开马兜发现里面躺着一只受伤的猛禽,眼看奄奄一息。
灌强回头对李广说:“大哥,这匈奴人竟然猎到这么大一只猛禽!”
李广一听就来兴趣,连忙问:“什么颜色?多大?快抓出来看看!”李广连忙赶过来看马兜。
灌强小心地把猛禽捧出来,对李广说:“青褐色,你看大不大?”
李广端详着青黑色的猛禽说:“这是只幼年草原雕,现在就已经有两尺(汉尺)长了,长成了估计有四尺长!”
说话间,那草原雕在灌强手里拼命挣扎,箭伤处越挣越大,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李广,嘴里发着“咕咕”的哀鸣。
李广从灌强手里接过草原雕,抱在胸前,那草原雕竟然不再挣扎,平静的发出“咕噜”声。
李广低头看着草原雕,对灌强说:“这雕儿眼神犀利,仿佛与我有缘啊!”灌强本来也想要它,见李广这么说,就打消了念头,随便附和了一下。
恭业一边绑俘虏,一边应声:“大哥不妨给它取名苍利,要是带回去能医治好,或许还能有用途。”
李广听恭业替它取了名,十分开心,就让一名高个的随行骑兵好生照顾这只雕,这名骑兵掀开腿甲把它包在长长的裾衣中。
李广看恭业把俘虏绑好了,便令众人启程回上郡找窦高对质。突然恭业大喊:“大哥快看,此处果然有匈奴大队人马!”
李广抬头望着山头上,匈奴人马已摆开阵势,能看得到的人数已不在千人以下。
众骑兵看到匈奴大队人马后,十分惊恐。
灌强大喝:“慌什么?看我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说着就要提着熟铜棍前去挑战。
李广连忙拉住,对众人说:“我们离开上郡有几十里路,一旦交战,他们根本来不及策应我们,仅凭我们这百来人,并无胜算!”
灌强收了熟铜棍,问李广:“那当如何,难不成真要逃跑?”
李广想了想说:“不能跑,一旦我们跑起来,他们肯定会从山头上追过来,只怕我们还没逃出他们的视线,就被他们射杀光了!”
恭业犯迷糊了,不解地问:“难道就这么一直耗着?”
李广突然笑着说:“我们既不贸然出击,也不掉头逃跑,只需若无其事地向前!”
恭业恍然大悟,对众人说:“我们只需稳步向前,匈奴人就会以为我们是来诱敌的,身后一定埋伏着大军!”
李广于是下令:“众将士不得惊慌,随我前进!”众骑兵将信将疑地跟着李广往前走了一里路,直到坡底下,李广又下令:“停止前进,众将士解鞍下马,稍作歇息!”
众骑兵更加不解,迟迟不敢下马。就连灌强也忍不住问:“敌人那么多,而且是居高临下,我们要是毫无防备,一旦他们冲下山来,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李广解释道:“他们原本以为我们会逃跑,结果我们不但不逃跑,而且还镇定自若地解鞍下马,他们肯定会以为这就是我们的诱敌之计,必然不敢下山攻击。”
李广索性带头下了马,让它在一边吃草,自己就躺在草地上,优哉游哉。众人见李广如此自信,也跟着照做。
突然,匈奴人马攒动,熙熙攘攘。他们恨不得立马冲下山去,只等长官下令。
不久,一名穿黄袍的小将突然出阵,向领队的长官说:“万骑长(统万人),那位领头的汉人便是李广!”
万骑长惊叹道:“李广真是个不要命的,我们铁坦大人的兄长乌若就是被他诱杀的!你赶紧传令:不得擅自出阵!”
黄袍小将于是沿着阵脚传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出阵!”他骑马在阵前来回监督士兵们保持阵型。
李广指着黄袍小将,对众人说:“谁能射了那黄袍小将?”
话音刚落,七八名骑兵应声上马,冲至坡脚,一阵箭矢射向山头,那黄袍小将的战马身中数箭,往前栽下山坡,黄袍小将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战马狠狠地甩到坡上。
黄袍小将在山坡上接连滚了几圈,抓住一把草根才稳住身子。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不敢起身,只得拼命往上爬向山头。
此时,李广已翻身上马,他下令:“一箭未中,不得再射!”
那七八名骑兵于是勒住马头,收了弓箭。只见李广骑着马儿走到坡脚,不慌不忙地看着黄袍小将逃回阵前。
李广微微撑开灵宝弓,一箭射向山头,可怜那黄袍小将,被这一箭从后背穿过前胸,眼看着士兵们近在咫尺,却再也不能向前挪动半步,早知如此何必还费力爬上山头呢。
匈奴人目睹这一切,纷纷胆寒,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万骑长连忙大声下令:“来人,把他拉回去!擅自出阵者,斩!”
灌强见李广射杀了黄袍小将,也翻身上马冲到坡脚,朝山头大喊:“我们就这些人马,你们倒是下来呀!”
匈奴人面面相觑,那万骑长似乎还在观察四周,生怕一旦冲下山坡,背后会突然出现一支汉军。
灌强回头看了这百来个骑兵,见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灌强于是趁势再喊:“别光站那看着啊,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万骑长越听越不对劲,难道汉军个个都像李广这样不顾生死吗?还是他们早有准备,想故技重施?
灌强越是见他们不下山,就越喊得起劲,自己喊累了,就让士兵接着喊,直到天色渐晚。
突然,匈奴后方传来几声马啸声,李广听见马啸声,连忙下令众人上马后退半里。
万骑长已完全没耐心再耗下去了,于是下令射手往山脚胡乱射一通,调转马头便领着数千匈奴骑兵绕远路回大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