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没想到李广如此较真,不过看似无意的比喻,却涉及到一个关键性问题:到底是带着当户入住梁王府,还是带着婉儿四处奔波?
婉儿知道李广要问什么,便推辞道:“不如今晚让父王评评理?”
李广心想只好如此,便请婉儿起身,带着当户在园内四处游玩,却不想碰巧遇到恭业和灌强。
当户眼尖,老远就看到两位叔叔,也不跟李广打招呼,一口气跑了过去。李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去追当户吧,又不能把婉儿丢下不管,不管当户吧,又担心他惹出事来。
就在李广进退维谷时,婉儿笑着对李广说:“将军失策啦!如今首尾不能顾,我劝你赶紧追上去吧,我看那两人不像善茬。”
李广一向视力超群,今日却不如当户,难道是让爱情蒙蔽了?等他别了婉儿往前追当户,才发现远处的正是两位兄弟。
李广又回到婉儿身边,没好气地问婉儿:“你怎么就看出他们不像善茬?”
婉儿打趣地说:“一个虎头虎脑,一个贼眉鼠眼!尤其是刚刚那个,在我吟赋时和你窃窃私语的,心思最坏!”
李广也不想就此和她争辩,只是说:“日久见人心,翁主迟早能明白他俩是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兄弟!”
等恭业看到当户跑过来,一把将他抱柱,举国头顶,用脑袋顶着当户的肚子,当户被逗的“咯咯”大笑,还伸手去抓灌强的胡子。
李广和婉儿走到两兄弟面前,恭业放下当户,和灌强一起说:“我等见过翁主!”
婉儿知道这几兄弟都是武人,不擅长吟诗作对,也就随了他们,聊些奇闻异事。不知不觉又聊到佳儿受伤之事,婉儿插话道:“若是当日我在场,或许她还有的救!”
“啊?”几个人震惊不已。婉儿毫不谦虚地说:“我想那军医也是个庸医,即便是伤及肺腑,只要及时止血,尚有一线生机。”
灌强冷冷地说:“只怕你在场也未必肯救她!”
婉儿一听灌强这么说,感觉委屈,都快掉眼泪了。李广看了灌强一眼,对婉儿说:“都过去了,我相信翁主的医术,也相信翁主会想尽办法救她。”
恭业也接话说:“我们常年在战场厮杀,难免会受伤,我相信翁主不会见死不救!”
婉儿这才好受一点,对李广说:“我自幼熟读医书,医者仁心,我即便是想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不去救她!”
大家听婉儿这么说,也都不敢再惹她生气。
几人又无心地游玩了几处风景,直到傍晚,才和梁王汇合,一起回府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梁王又安排府中备上美酒甘醇和生鲜水果,领着众人到大庭听乐赏舞。
只见大庭里的钟、罄、筑、鼓,各式各样成排放置,一群群官伶吹笙鼓簧,一时如百鸟朝凤般,乐声四起、鼓角铮鸣。
梁王邀了李广坐在自己左侧,婉儿坐在自己右侧。李广几番推辞,无奈恭敬不如从命。
酒过数巡,舞伎们开始登场,纷纷挥动长袖,伴随着乐器翩翩起舞。李广本是军人,很不习惯这富贵奢靡的场合,只是一个劲地喝酒。
梁王看李广和婉儿都不提许婚之事,实在忍不住问婉儿:“那鱼儿还是愿意待在水里吗?”
婉儿噗呲一声,随即又恭敬地回话:“已经跳上大鹏的翅膀了。”
梁王会意地笑了笑,接着又问李广:“鱼儿既然跳上了大鹏的翅膀,何不趁势跃过龙门?”
李广放下酒杯,严肃地回话:“梁王并非看中我的地位,而是看重我的才能,我若久居梁王宫中,跟您一起享受这无尽的富贵,只怕我会弓马生疏,腰生赘肉!”
李广之言虽说不如梁王的意,但梁王还是尊重了李广的想法,也希望他能趁着年轻,多建立军功,在朝中凭借实力说话。
梁王点点头说:“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但你和婉儿一定要常来!”
婉儿在一旁听出了父王的意思,侧身对李广说:“我想在梁园举办我们的婚礼,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广还有别的选择吗?若回成纪老家,只怕锣鼓喧嚣,吵得佳儿不得安宁。若回长安,又诸多不便。
李广沉默不语,婉儿就当他默认了。梁王于是左手拉住李广,右手握着婉儿的手,像是在祝福他们。
直到舞伎们跳完最后一段,梁王才松开两人的手,向台下一挥手,示意舞伎退场、乐声暂停。
梁王举起酒杯,敬了在场所有人的酒,随即宣布:“请各位宾客喝的尽兴,一起唱歌跳舞吧!”
说完乐声再次响起,白日里那些文人雅士离了酒案,呼朋唤友地来到大庭中央,嘴里唱着新词旧曲,手舞足蹈。
李广今晚十分高兴,不知不觉喝的有点多,婉儿叫来数名宫女,将他扶回了寝宫。台下宾客席位中的恭业和灌强也离了酒案,带着当户回了寝宫。
李广被扶进屋后,便让宫女们先离开,当户见她们走了,便推门进来了。李广虽已醉酒,仍能猜出是儿子进屋了。
李广斜着身子趴在书案上,伸出手来要拉当户,当户把手藏在背后,有些扭捏。
李广尽力呼出酒气,对当户笑了一阵又一阵,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让他明白这一切。
过了许久,当户才拿了一块湿毛巾过来给李广擦脸。当户站在一旁问李广:“父亲,原来那个不是姐姐呀,我开始不喜欢她了,她说话有点听不懂。”
李广心想,既然当户开口了,那就这一次跟他说清楚吧。李广坐上书案,把当户抱在大腿上,对当户说:“你还小,需要大人陪伴,她若是能像你母亲那样教你读书、写字,陪你上街,不也是挺好的吗?”
当户听到李广说她母亲,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耸着鼻子问李广:“她会像母亲那样帮我洗衣服、缝补丁吗,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吗?”
“当然会,她会像你母亲那样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李广虽然也不清楚婉儿这富贵人家出身,会不会下厨,但还是哄着当户。
“父亲既然觉得她什么都会,那她肯定还会再生下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当户一脸无助地望着李广。
李广没想到十来岁的当户,会想这么深。只好摸了摸当户后脑勺,安慰他说:“当户啊,不管生不生弟弟或者妹妹,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孩子,她不会区别对待!”
当户相信了李广的话,依偎在父亲怀里,过了一会儿,当户又抬头问:“如果我和弟弟妹妹打架,你会帮我吗?她会打我吗?”
这个一连串的提问,让李广应接不暇。李广认真的告诉当户:“首先,你作为兄长,要有兄长的样子,其次,就算生了弟弟妹妹,他们比你小那么多,怎么会跟你打架呢?再次,她怎么可能动手打你呢?除非你把她当仇人,不服她的管教。”
李广最后那句话,似乎在告诉当户,只能接受这一切。当户听了之后有点害怕了,连忙说:“只要她对我像母亲一样好,我就听她的。”
说了这么多话,李广也清醒了一半,看怀里的当户有点困了,就抱着当户直到他睡着了,才把他放到炕上,侧身搂着他睡了一宿。
第二天,李广领了当户前去梁王寝宫请安,梁王正好在阅读书信,见李广进屋了就示意他坐下,把书信递给李广看。
李广看了一眼信封,便知是天子密诏。李广起初不敢看,梁王见李广犹豫,便说:“无妨,不是外人。”
李广这才看了内容:近日边关奏报,军臣单于领兵十万,欲侵上郡,武弟当有所提防。
李广看完后望着梁王,等着梁王指示。梁王叹了口气说:“只怕来不及替你和婉儿举办婚礼了。”
李广不解,忙问梁王:“上郡距此千里有余,为何会影响我们的婚礼?”
梁王皱着眉头问李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哪次匈奴来袭,少得了你?”
李广这才恍然大悟,只好辞了梁王,去找婉儿。婉儿听了这坏消息,反而有点开心,李广又是不解。
婉儿笑着说:“我倒想亲眼看看,这天下闻名的李将军,是如何英勇杀敌的。”
李广大惊,慌忙提醒婉儿:“翁主尚在闺中,如此离开王府岂不是私奔?我可不敢坏了你的名声啊!”
婉儿听李广这么一说,想来也有道理,父王必定不会答应。只能趁天子敕令未到,好好珍惜相处时光。
李广中午别了婉儿,带着当户来到恭业房间,恰好灌强也在。恭业劝李广:“无论是否会被派往上郡,我们都应该离开这里,若婚礼迟迟不能举办,我们在此也极为不便。”
灌强也是这个意思,他建议:“不如先回我家,视情况而定!”
李广想了想,确实该走了。
第二天,李广先找到婉儿,表示想先回长安,婉儿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送给李广,她说:“将军无论在长安还是在上郡,一定要留意睢阳消息!”
李广点头答应,又有点担忧地说:“倘若战事紧急,还请婉儿劝梁王将婚礼往后推,一旦击退匈奴,我便回睢阳。”
婉儿不舍的再嘱咐了李广一番,李广都记在心里。李广随后拜见梁王,说明缘由,梁王也不挽留,只说早去早回,切莫逞能负了婉儿。
李广兄弟几人收拾好物品,便带着当户回到灌强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