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和灌强对视了一眼,仿佛已经知道梁王此举用意,不禁心中大喜。
李广率先说:“梁王地位尊崇,能俯身正眼看我兄弟二人,我们已经万分感激了,不敢妄求其他。”
梁王假装不悦,对二人说道:“李广,这里就我和你兄弟二人,你不要跟我说那些,我就问你想不想出人头地?”
灌强望了一眼李广,表示鼓励。李广收了双脚,正襟危坐地说:“梁王有何要求,我等照做便是!”
“好,爽快!”梁王拍了拍手,屏风后面随即出来一美人:头顶垂鬟分肖髻(音环、记),额前两抹刘海点缀,如此端庄舒雅。
李广兄弟一脸懵懂,不知何故。梁王示意这美人坐在李广身边,等她坐下了,梁王说:“李将军、颍阴侯,这是本王爱女!”
翁主施礼道:“婉儿见过李将军、颍阴侯!”
兄弟二人还礼,李广忙说:“翁主乃金枝玉叶,岂能与我等武夫同座,还望梁王三思!”
梁王哈哈大笑:“不妨不妨,李将军神勇盖世,爱女向来仰慕英雄,曾立誓非豪杰不嫁。”
婉儿羞赧地说:“父王羞杀我了,李将军乃是当世人杰,您怎可强加于他呢?”
梁王见此,对婉儿说:“婉儿若觉得困,可先回房歇息!”
婉儿走后,李广举了酒杯,敬了梁王,诚恳地说:“末将虽有勇力,却是粗人,不谙为官之道,只懂行军布阵,梁王如此厚爱,我恐怕会令您失望。”
梁王听了仍要勉强:“李将军此言差矣,人各有志,也各有所长,我又不指望你位极人臣,只盼着你拜将封侯,让爱女跟着你不失风光便可。”
李广有些惶恐,低声道:“梁王不知,末将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已有一子,亡妻尸骨未寒,我岂能……”
灌强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梁王听后十分不悦,索性问李广:“那吴王可曾见着尸首?”
李广大惊,只好如实相告:“吴王人头被末将所获,正欲上交给周将军!”
梁王摆手道:“李广啊,你真愚蠢,如此大功一件,你何必给周亚夫领了去?”
李广不知所措,一时语塞。
梁王接着说:“今晚便派人交给我吧,那东西放你身上只会给你带来祸害。”梁王似乎在给李广下达命令,这让李广十分不安。
梁王又拍了拍手,屏风后面出来一宦官,手捧着托盘,托盘上一块黄绸覆盖着什么东西。
宦官将托盘放在酒桌上,退了回去。梁王对李广说:“打开看看,你再作决定!”
灌强帮李广掀开黄绸,发现是一个雕龙刻凤的红黑宝盒,灌强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方军印,上面栩栩如生地卧着一只修长的老虎。
李广和灌强立马起身,准备告辞。梁王留住,劝说李广:“此乃梁国大将军印,李广你要是敢拿,梁国军马任你调遣!”
李广此时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脑袋还算清醒,他知道拿了那个印,意味着什么。
李广无奈,跪地哭泣着说:“梁王大恩,李广没齿难忘,只是李广何德何能,堪当此任?李广惶恐,望梁王收回成命!”
梁王一拍桌子,大怒:“李广!你竟敢屡次驳本王颜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此言此举,就是在告诉本王,不要起不臣之心?”
灌强感觉到了事态严重,也跪在李广身边。李广使劲磕头说:“梁王曲解了末将本意,梁王曲解了末将本意啊!”
灌强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惶恐,索性抬头对梁王说:“梁王若是真心要授大哥将军印,就请高筑将台,布告三军!”
梁王听灌强如此说,怒气消了一半,连忙向前扶二人起来。梁王笑着说:“李将军和颍阴侯都是国之栋梁,忠良之后,刚才只是本王的一番考验,都请坐下吧!”
二人坐下后,李广如坐针毡,半晌不说话。
梁王于是找了个台阶说:“李将军、颍阴侯,今晚二位能来本王府中饮酒,着实给了本王面子,又何必把气氛搞得如此紧张呢?”
梁王说着打了个哈欠,又对屏风后面说:“本王有些倦意,尔等速去寝宫备好热汤,供李将军和颍阴侯沐浴歇息!”
李广本想起身辞行,被灌强暗中拉住。梁王此时酒劲上头,哈欠连连,屏风两边走出两名宫女,来扶梁王起身。
梁王起身后晃悠悠地说酒话:“你们都是忠良,本王想招个女婿不成,想拜个大将军又不成,难道本王就不是忠良了吗?啊?你说……她不说你说……”两名宫女哪敢吭声,只在一旁让梁王小心脚下。
不久,另外两名宫女分别领了李广和灌强进了别处寝宫。李广和灌强进了澡堂,李广坚持要自己洗澡,灌强倒不介意让宫女帮忙。
灌强斜躺在木盆里,隔着雾气对李广说:“大哥啊,刚才你有点失态啊!”
李广有苦难言,正经地对灌强说:“老弟你是不知道刚刚有多险啊,倘若一句话没说好,只怕是会掉脑袋!”
灌强好歹也是个侯爷,多多少少见过几次大场面,他很不理解李广为何要如此小心。灌强笑着说:“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即便是天子,杀人还要找个理由呢!”
一旁的宫女看灌强憨态可掬,听他说话这么逗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灌强瞥了她一眼,悄声对李广说:“大哥,听说天子年幼时和吴王之子在宫中下棋,一言不合,拿起棋盘就把吴王儿子砸死了。”
李广连忙岔开话题,示意灌强不要在此说这些敏感话题。
洗完澡,李广和灌强又要了一壶毛尖热茶,一起到李广房间慢慢喝。灌强劝李广:“大哥不必如此惊慌,梁王本意不坏,他若有心要杀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请我们喝酒呢?”
李广反问道:“就算他本意是好的,他何必又是嫁女、又是赐印的,他图我们什么?”
灌强笑着说:“哥哥你想太多了,人家女儿不嫁出去难道一直在家养着?将军印不赐下去难道自个揣着?”
李广不耐烦地说:“跟你就说不通,要是佳儿或者恭业在身边就好了,遇事有的商量。”
“大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是嫂子还在,她会给你时间考虑?就算二哥在这里,他能跟你商量出什么结果?”灌强仿佛受了刺激。
李广感叹道:“梁王毕竟不是天子,我若受了此印,必然要效忠于他,如果还应了这门婚事,我就彻底成了他的工具,且不说天子怪罪,就是你嫂子也会看不起我。”
“错!人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你受了他的印,不代表你就要替他卖命,你娶了婉儿,不代表你就背叛了佳儿。当户才十岁,倘若那婉儿能将当户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嫂子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
李广想起佳儿临走所说,觉得灌强说的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李广思前顾后,想了许久,问灌强:“梁王为何又向我们索要吴王人头?”
灌强皱着眉说:“这我哪知道,或许是借此邀功,或者是向天子表忠心呗!”
“哦,我觉得表忠心的可能性更大,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需要什么战功呢?”李广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李广出了寝宫,唤来陈长庚,让他速回军中装好吴王人头,今晚就送到梁王府中,并交代他怎么说话。
第二天清早,梁王见到吴王人头,心中大喜,立即派人来接李广和灌强到王府大厅。
梁王因为众多将军尚在睢阳城中,不便让李广久留,于是长话短说:“李将军、颍阴侯,今日见到那贵重礼物,本王已知你二人想法,本王也回赠你二人一份大礼。”
说完,梁王让人端出昨晚的宝盒。李广恭敬地接过宝盒,道声感谢。
梁王见李广收了将军印,接着说:“昨日你言语粗鄙,伤了爱女之心,许配之事,还得等她回心转意。”
李广赔笑道:“翁主贤淑,定能体谅末将难处,还望梁王代为哄劝!”
梁王拂袖起身道:“今后,你们便是梁王府的贵客,年轻人有什么事自己去解决,难道还要本王一个老人去做那跑腿传信之事?送客!”
李广和灌强拿了宝盒,出了王府大门,将宝盒递给长庚,让他随后回营,并严肃交代:“此物贵重,不可打开,更不可让他人看到!”长庚发誓会保管好,请李广和灌强放心。
李广和灌强快到营门时,周亚夫正领了些裨将,早起巡营。周亚夫见到李广和灌强,连忙叫了过去问话:“两位将军好悠闲,昨晚喝了不少好酒吧?”
灌强脸皮厚,接话道:“太尉好眼力啊,是喝了不少,却不是什么好酒,苦的很。”
周亚夫严厉地说:“我一向治军严明,不要因为你们俩被我器重,就目无军规,若是犯了军规,我尚且可以念你军功饶恕,切不可误入歧途,枉费我一番苦心,切记!”
李广二人拱手道:“谨遵太尉/叔叔教诲!”
周亚夫稍改厉色,似乎有点无奈地说:“此番我只得向天子禀报,东越王诱杀了吴王,至于吴王首级,却不曾缴获,你们好自为之。”
李广和灌强对视一眼,莫名的恐惧。偏偏那长庚不懂事,背着个宝盒,在那营门外远远望着,犹豫不前,灌强连忙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来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