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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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走后第三日,药材库存断档,先生开出药方,患者要拿到别处去抓药,十分不便。

天井下停工待料,伙计们一时无工可做,聚在一起聊大天,偶尔干些洒扫、采买或帮厨的差事,算是做工。有的伙计不甘寂寞,外出酗酒,更有甚者,聚众赌博,躲在天井下耍钱。

先生见了,十分着急,也十分担心。他找来管家,道:“伙计们因上不起学,才投在同安堂门下的。若有一天离开同安堂,身无一技之长,在社会上不能立足,那就是我们没尽到心。我看不如把天井暂时改作课堂,趁药材接济不上,教伙计们读书识字你看怎样?你做过塾师,正好教他们。伙计们学些技能,将来兴许有用,也算没白跟我们一场。”

管家听罢,慨然应允。说干就干,当下去街上买来识字课本,回来按先生的指示操办起来。

阿浦来上工,正赶上管家教伙计们识字。他十分纳罕,心下自思:同安堂何时改成学堂了?

他站在一旁,看伙计们上课,见上的是简单的识字课,心下想:这些是自己学龄前就会的东西。

他无事可做,去后宅找阿婆。他见阿婆忙里又忙外,心想,正好给阿婆帮厨。一天下来,也过得蛮充实的。

阿琬放学归来,问他一天都做了什么,他答:“给阿婆帮厨。”

阿柳一日即去,十日即返。先生盼星星盼月亮,欢迎他归来,见他毫无倦意,十分高兴。

阿柳复命道:“按照先生吩咐,所需药品一应办齐,所带银洋悉数花完。成药和部分草药我已办理托运,三日后即可到货;余下的草药半年后到货。”

先生见他差办得漂亮,不差毫分,深感他办事能力强,不免抚慰夸赞一番,不在话下。

三日后,管家、阿柳及众伙计去货运公司取回药材,悉数入库。

管家对先生说:“梅雨季快到了,药材堆在库房里会霉变,需从速加工出来才是。”

先生一时着急,道:“我看不行把前堂关了,专心致志加工药材,你看如何?”

管家思忖片刻,道:“我看不妥。如此会影响收入,还会把患者无端挡在门外。”他见先生着急出此下策,便阻拦道,“再者说,前堂只有阿娇和您,阿娇还能派上用场;人手再紧,也不能让您加工药材。如此说来,关掉前堂,只增加一个人手,却无端损失经营收入,得不偿失。我会全力做好药材加工的,不劳先生操心,先生尽可安心在前堂接待患者。”

先生晓得管家是个实诚人,做事尽心尽力,如此想来,便放心许多。

说着,两人来到天井,极力对伙计们进行一番动员。

前几日阿柳在外办货、药材库存断档,伙计们无工可做,正经悠闲了一阵子,每日只是读书识字,识字读书,采买、洒扫和帮厨算是做工,个个手心痒痒的,巴不得有事情做。见出力的时候到了,个个摩拳擦掌。

伙计们常年受同安堂恩惠,对先生感激不尽,要报答还嫌无门,哪个会惜力!

先生被伙计们的热情所感动,嘱咐管家道:“俊生,照顾好大家的生活,缺啥少啥,及时供应。天气热了,告诉阿婆,备足绿豆汤。”

一时间,同安堂上下总动员。管家负责协调,阿柳具体指挥,阿婆精心调理饮食,做好一日三餐,让大家吃饱吃好。

先生闲时,也到天井下走走,了解药材加工进度。

来上工的阿浦,二话不说,立即投入劳动。他是穷孩子,受过苦累,干活从不惜力,可加工药材是个技术活,生手一时不得适应,还真有有力气使不上的感觉。

阿琬放学回家,被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所吸引,心下想,不能置身事外,做旁观者。可没有适合她做的,她一时心急。

伙计们收工,脱下脏兮兮的工作服,堆得跟小山儿似的。阿琬眼前一亮,晓得这活适合自己做。

往常,工作服归伙计们自己洗;如今,工作强度大,伙计们干完活,累得跟一滩烂泥似的,哪有力气自己洗!

以往在后宅,阿琬过的是没有阿浦的日子,恬淡而波澜不惊。而今,阿浦入住同安堂,情形有了很大不同。

彼时阿琬诸事不理,此时她对后宅的事务投入诸多关注。同安堂一干人感叹道:“这真是天大的变化!”同时发出疑问:“是什么让她有这么大的变化?

阿柳办货回来,发觉阿浦做了同安堂的伙计。起初,他并没有感到不适。“这个穷孩子失学了,他阿妈是个病秧子,得靠他养家糊口,当伙计没什么不妥的。”

慢慢地,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阿琬特别亲近阿浦:经常把阿浦从天井下叫走,跟他窃窃私语好久;阿琬从不与伙计主动打招呼,阿浦却是个例外。

他尤其看不得阿琬在家时对阿浦关怀备至的场景:渴了端水,饿了拿饭,衣服脏了洗,只差没有与他一同劳动了。

他感觉是个威胁,心下想:这可如何是好,刚拉近与大小姐的关系,就来个争槽抢食的。不能让这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了解他的内心所想,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心下想。他主动接近阿浦,给他递水,为他拿毛巾,以此拉近情感。

一次工间休息时,他凑到阿浦跟前,道:“悠着点,别干过力喽。你是洋学生,跟我们这些干粗活的可没法比。”

阿浦接过毛巾,莞尔一笑,道:“我也经常干重体力劳动,我干的活要比这重多了。”阿浦表现得很达观。

阿柳听罢,暗暗吃惊,心下想:他这是韬光养晦啊!他以苦为乐,有主见,能隐忍,看来做好长期居留的准备,一定有所图。”心里想着,不觉惶恐不安。

待关系有了进一步拉近后,他干脆开门见山问:“你打算长期在同安堂讨生活吗?”

阿浦不知何意,回答道:“未必。若有别的出路,我会离开同安堂的。”

阿柳窃喜,进一步试探道:“人都说同安堂好得赛过天堂,你为何却要离开?”

阿浦笑笑,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我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硬待在这里,也是吃白食。同安堂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你说我在这里做什么?如果能复学更好,如果不能,我准备到外面去闯荡一番。”

一番话说得阿柳心花怒放。他琢磨阿浦的话,觉得无论复学与否,他都必不能长久居留同安堂。他暂时解除了对阿柳的戒心,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他曾亲眼看见阿浦在天井下趁没人时,对着天窗大喊:“我何时才能冲破你的牢笼?”说罢,痛苦而无奈地垂下头,继而长吁短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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