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按照先生与管家的约定，到了同安堂置酒行拜师礼的吉日了。

一大清早，一家人就忙开了。管家陆续派出几个伙计去采买，又指定一个伙计去请吴泰伯。一整天，阿婆都在灶间忙晚上的拜师宴。

阿琬早上上学出去时，被阿婆告知早些回来，参加阿爸的收徒礼。

阿琬纳罕，问阿婆道：“阿爸有徒弟喽！是谁？”她天真地问。

“还能有谁，阿柳呗。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你阿爸的事今后你要多关心呦。”阿婆善意地嗔怪道。

开学第三天，依旧不上课，沿袭上一日“整顿校风”之作法，开展所谓贯彻“新学生训导条例”之活动。——校方承受着来自镇公所的巨大压力。

学校换了校长。老校长据说由于整饬校风不利，致使大批学生涌入社会参与骚乱，负有失察渎职和姑息之责，已被罢官免职。有人甚至检举其有参与和领导之嫌疑。总之，受人爱戴的老校长走了。

学生坐满一操场，由学监带领训导员轮番向学生展开训话。新条例增加了“闭门读书，不过问政治，与社会断绝联系、谨守学生本分，不妄谈国事”等，更有“对领袖要无条件绝对服从”之条目。

学生们很气愤，“这不是把学生当成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阿猫阿狗了吗！侵犯学生的人格尊严，对学生是极大的侮辱！”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胆子大的学生写条子抗议，托坐在前面的同学层层传递。学监展开细读，气得暴跳如雷。

学监恩威并施地说：“如不听规劝，被开除的学生就是前车之鉴；如若与校方配合，做一个守本分的好学生，则今后在升学和就业方面，学校会极力尽推荐保举之责。”

终于盼到了放学，阿琬心中有事，不敢停留，与闻远打了招呼，向家疾奔。

“阿琬！”她听身后有人唤她，是个男声。她回头看，“是朱茂堂！他喊我做什么？”她心里想，并没有停下脚步。

“阿琬，我们一道走好吗？”他追上来，对她说。

她讨厌他，但若拒绝他这简单的请求，又有些不近情理。他们一道走。

“假期过得好吗？”朱茂堂开腔问道。“假期里我们少见，你还好吗？”他问得很温存，令阿琬讪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假期里发生了许多事，有的同学被开除，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儿！”

听朱茂堂提起假期的事，令阿琬想起朱茂堂在焚烧日货时的表现，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焚烧日货时，他始终冲在前没退缩。单凭这一点，他就不是个坏孩子。”想到这儿，阿琬转变对他的态度，回眸冲他一笑。

“你没有被开除，看来是你阿爸帮了你。”阿琬笑道。

朱茂堂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不是也没被开除吗？”阿琬道：“我没被开除，可不是因我阿爸的关系。”

“好了，不说它了。”朱茂堂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转换话题道：“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阿浦？听说他和阿妈回老家了。”听朱茂堂提阿浦，还是关于她和阿浦的敏感话题，阿琬顿生厌烦之心。

“其实他不值得你爱，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们是两条路上走的人，根本到不了一起去。他走了也好，省得老纠缠你。”朱茂堂喋喋不休，说得阿琬厌烦之心陡增。

她想告诉他，阿浦又回来了，可转念一想，跟他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于是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借口到集市去买东西，摆脱朱茂堂，顺岔路走开了。

同安堂于午后迎来吴泰伯。“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喜得高徒，此乃同安堂之幸，四方病患之幸，真是可喜可贺!”吴泰伯见了黄先生，拱手致贺。

先生回礼道：“托泰伯的福，选徒之事终于有了着落。”他很高兴见到泰伯。见时辰不早，不会再有患者上门，便邀泰伯到后宅叙谈。

两人一路走来，吴泰伯想，关于选徒还欠着先生一个人情，便说：“说起来惭愧，先生选徒，我那不争气的孙子让先生空等了三年，不然的话，怕是已经出徒了。”吴泰伯惭愧，检讨自己道。

“过去的事，不提它了。”先生大度道。

说着话，迎面走来管家。管家问候泰伯，通禀道：“宴席已置办妥当，专等先生和泰伯入席。”

后宅饭堂已摆下三桌酒席，桌上菜肴琳琅满目，阿婆还在厨房一刻不停地煎炒烹炸。

阿琬到家，放下书包，径直奔厨房而去。

“饿了吧，琬儿，去饭堂吃饭。”阿婆见阿琬进来，和她招呼道。

“等您一道去。”阿琬回应道。

阿婆做罢最后一道菜，摘下围裙，把手放进洗手池。

“从今往后，阿柳就是这个家的人了，你要与他和谐相处，莫怠慢他，”阿婆提醒道，“你阿爸和你今后要依靠他了。”阿婆一刻不忘开导她。

阿琬随阿婆来到饭堂，管家正在致开场辞：

“今日摆宴，一来为祝贺先生选定阿柳为徒，二来为新年开工欢迎众伙计归来。今天我们请来吴泰伯，共同见证同安堂选定接班人的这一刻……”

初闻阿柳被先生选为徒弟的伙计们，在惊诧之余，不禁为阿柳有如此这般的幸运而艳羡不已。

阿琬和阿婆入席。

阿琬环顾四周，发觉与以往吃饭有所不同：桌上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吴泰伯，一个是阿柳，他们分坐先生两侧。“吴泰伯是同安堂请来的客人，理当坐上首；今晚行宴阿柳拜师，阿柳是主角，当然也要挨着阿爸坐。”她尤其想到，阿柳今后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了。“看来这个五口四姓之家，真的要变成六口五姓之家了！”她心下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