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来到云府,下了马车叶湘拉着叶瑾的手腕一路疾走来到僻静的后院,在一扇门前停下,门口把手的两个家丁对叶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打开了门。
门内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摆设,忽听一声闷响,地面像一扇门一样左右裂开,露出了一条长长往下延伸的通道。
叶湘一直没有放开手,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腕一步一步拾级而下,通道里静谧宽敞,每一步都能带起轻微的回声,每隔一段距离,墙上设有一盏纱灯,白色的光从纱灯透出来,通道的尽头是一道厚重的石门,石门两侧的墙面上各嵌立着一个大大的石柱,顶端各燃着白烛,石柱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叶湘按下石壁上的机关。
只听见石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缓缓向上开启。
昏暗的光亮随着石门的开启缓缓透了过来,里面竟是一坐偌大的水牢,墨绿色的水面映着烛光漾着波纹,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困在水中央,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彘,这人被装在一个半沉在水下的铁桶中,只露出他低垂着的头,乱蓬蓬的头发遮去他的脸,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生死。
铁桶被一条条粗长的铁链固住,拉伸向四个角落,机关声响起,铁链绷紧,铁桶被拉出水面露出全貌,只见铁桶上打着孔,水柱随孔泄出,一条条黑色的蛇泛着渗人的光泽随着水柱跌落水中,余水泄尽,孔中依旧可见黑色的蛇在蠕动穿梭。
胃里一阵翻腾,叶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有了动静,缓缓抬起头激动地挣扎起来,口齿不清的叫骂声不堪入耳:“你这个贱女人!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把我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只被我睡过的破鞋而已!”
叶湘身形晃了一晃,这话她早已经听惯了,她砍去他的四肢封入铁桶,却留着他的五官七窍,为的就是让他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惨状,也让他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时刻警醒她不能善良。
可此刻在叶瑾面前听着他骂着这些她早已经听惯的脏话,叶湘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第一次觉得自己比他嘴里的话还要脏,她骤然松开了叶瑾的手。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叶瑾捂住喉咙,忍住胃里的翻腾,几欲转身逃走。
“他叫陈大富,是青阳城最有名的赌场的掌柜。”
“赌场?”叶瑾顿住脚步。
“七年前,云府的人找到我,我成了云府从小走丢的大小姐云蓁,也是皇上亲封的衾珞郡主,也成了.....他的摇钱树。”语到最后,咬牙切齿。
叶瑾当然知道她嘴里的“他”是谁,常年以赌场为家的爹。
“我一次一次给他钱让他离开青阳城去好好生活,可他转头就去了赌场,输得精光又来找我,最后我决定不再给他钱了,他没钱去赌了,可这个陈大富收留了他,借钱给他赌,姐姐,你猜最后结果怎么样?”
叶瑾看着她冷笑的脸,心里一凉,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嘴唇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
“毫无悬念的他当然输了,欠了这个陈大富一大笔钱,他还不上,于是陈大富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告诉我他真的不赌了,要离开青阳城了,走之前只想见我最后一面,你知道我听到这句话有多开心,我毫不怀疑地去见他,还带了一大笔钱,想让他以后的日子可以衣食无忧,姐姐,你瞧我多天真,我真的善良过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亲手端给我一杯酒,我喝下去以后就开始浑身发热,手脚也不听使唤,然后他就走了,拿着我给他带来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这个畜生就进来了。”叶湘颤抖的手指向铁桶中那个满脸血污看不清原貌的男人,神色凄楚,泪眼迷蒙。
“湘儿......别说了......”叶瑾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回忆,又去遮住她的耳朵不想让她再多看那恶心的男人一眼。
叶湘的脸色忽然变得嫌恶:“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我甚至是自己主动求欢的,我自己脱的衣裳,自己爬上了床,我自己开口求他奸污我......”
纵然如今她成了尊贵的王妃,坏人也被她折磨得如同地狱恶鬼,可那又如何!她回不去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别说了!”叶瑾紧紧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肩窝,截断她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你没有错,那不是你的错......他死有余辜......”
回来后叶瑾就发烧了,沉沉地昏睡着,眉头不安地紧锁,时不时逸出几句听不分明的呓语,明子苏脸上凝聚着怒气,冷冽的眼扫过,殿中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谁来过?”
被指派贴身服侍叶瑾的宫女香莹战战兢兢地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回话:“回殿下,娴侧妃下午来过,来时脸色不善,和娘娘谈了一会儿就拉着娘娘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回来娘娘就病了......”
明子苏面色一寒,紧抿的唇间冷冷吐出两个字:“杖杀。”
香莹脸色瞬间惨白,匍匐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她不明白,明明是皇后娘娘交代不用费心伺候的,为什么会这样?太子妃只不过病了一场,太医也说并无大碍,太子竟要杖杀下人......
明子苏淡淡扬手,宽大的袖口拂过:“不懂护主,留着何用。”
香莹被拖了下去,哭喊声渐渐消失在殿外,剩下的人都噤若寒蝉地跪着,瑟瑟发抖地压低了身子,生怕自己是下一个。
明子苏没再处置任何人,但一屋子的奴才都明白了他杀鸡儆猴的意思,自然也明白了他们伺候的这位新主子有多重要了,管他皇后娘娘什么吩咐,还是保命更要紧,捧在手心上伺候着吧......
明子苏小心翼翼地以布巾沾水擦拭着叶瑾干裂苍白的唇,和她额间不停沁出的细汗,眉间因她不安的呓语而紧紧拧起。
梦里,叶湘瘦小的身躯茫然地站在纷乱的人群里,朝她伸出手,无助地哭喊着:“姐姐救我......”
一个凶神恶煞男人冲过来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越走越远,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叶瑾焦急地在人海中呼喊寻找,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叶湘举着长长的尖刀向她砍过来,一边砍一边质问:“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湘儿——!”叶瑾骤然惊醒,睁开惊惧的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失神地睁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边的白发里。
明子苏俯下身手忙脚乱地捧住她的脸擦着眼泪,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声线喑哑:“小瑾......”
叶瑾失焦的眼神仿佛透过他的脸望向虚无,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胸口的衣袍,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伤:“为什么会这样......”
明子苏倾身吻在她的眉心,放柔了声音:“有我在,别怕。”
明子苏唤来水给叶瑾喂了,喝水后她又疲倦地睡了,也许是他的安抚起了效果,她不再呓语,眉也不再紧紧攒着,额间的冷帕一张一张地换着,彻夜未歇的后半夜,热终于是退了。
夜凉如水,明子苏和楚墨坐在殿外的长廊上,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冷月当空,月光倾覆,两人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如玉的华光。
“你不该自作主张。”明子苏冷冷地开口,明明是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恼怒,只有隐隐的无奈,放不开又护不住的无奈。
“难不成殿下真的想让我娶了她。”楚墨淡淡笑着,白衣墨发静坐在轮椅上,夜风拂起他的发,气质干净,如沐春风。
“殿下不曾亲身体会过眼睁睁地看着爱人与她人成婚,不会懂得那是何种煎熬,那天殿下大婚,她站在巷尾看着掌心都掐出了血。”明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在强撑着冷若冰霜,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明显得很。
明子苏眺望着黑幕下深不见底的层层深宫:“她生性善良,不适合在宫里生活。”
楚墨:“可是有殿下啊,与其成日宫里宫外天各一方地担惊受怕,倒不如放在身边妥帖护着,何况,她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不一进宫就将新婚的衾珞郡主逼退为侧妃之位吗?”
因为他答应过,只要她入主东宫主位,楚家便是东宫的第一柱基石。
明子苏眸色微沉:“锋芒太盛,一进宫就树敌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墨敛了笑,肃穆了神情拱手道:“所以殿下不能处置娴侧妃,相反应加以安抚,云将军那边也要送些赏赐过去,算是衾珞郡主被降为侧妃的补偿,至于皇后那边,殿下还应去请罪,毕竟她亲自挑的人被殿下赐了杖杀。”
这话明显已经是谏言,明子苏不由得诧异地转头看了楚墨一眼,眼神讳莫如深,看不出情绪,淡淡地问道:“为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