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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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不知道为何胤禩对温凉的看法如此重视, 然从之前的主动出击到这一次特地要祸水东引, 无不是在向胤禛证明着温凉已经在胤禩那里挂上号。

这不是件好事。

温凉淡声说道,“八贝勒自从白莲教那次,想必就已然盯上了某。或许是因为郡王爷手底下有他的人。”

眼下这郡王爷只有一人,胤禛一下便知道是如何。大哥自然是能够发现那夜的事端,毕竟太子入宫的动静不小, 胤禩发现也实属正常。

“大哥和太子爷都没有发现你的痕迹,却独独八弟发现了。”胤禛慢悠悠地说道,却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某以为, 八贝勒的心思之深,不容小觑。若爷仔细查查,或许会有惊喜。”温凉淡淡言道, 他听出了胤禛难得的放松, 倒也不认为胤禛会怀疑他。

只是胤禛眼中仍带着几不可察的凛冽,若其中有胤禩插手,那事情就不如之前那般简单了。

温凉和胤禛之间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 再谈的话, 只会涉及到某些深层的东西。眼下还不适合谈及到这些。

从离开的时候, 温凉手中已然抱着七八本书, 这一如既往的爱书态度让胤禛含笑离开。

或许这可以扩建一二,以温先生的速度, 以后可满足不得了。

时日渐久,四贝勒府的事情也平定下来了,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等到胤禛重新站到朝堂上时, 便真的宛如一切都正常了。

只有张起麟的屁股还能带着点痕迹,在贝勒爷盛怒之下,动手的人一点都不留情。张起麟也早就告诉过他们别留手,务必棍棍到肉。胤禛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张起麟知道贝勒爷没把他套麻袋拉出去砍了,已是手下留情了。

苏培盛偶尔逛去看几眼,顺带着嘲笑几声,也算是报了这孙子以往的黑手。

康熙四十年,过完年后,朝廷安然无事,这一派祥和的气息着实让人觉得舒服。就连康熙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父慈子孝,皇家间气氛喜乐融融,仿佛年前的硝烟不存在。

四月,康熙巡视永定河,胤禛等皇子随行,到了五月份,康熙又一次出行,随同带着的皇子不少,胤禛也随同出府了。

说来年前,李氏又给胤禛生了个儿子。胤禛虽然有点高兴,然而距离李氏怀孕后,他整整六七个月都不曾在内院留宿。福晋从最开始的随缘到现在偶尔的着急,已是证明这其中的不同。就连德妃都召过胤禛一次,旁敲侧击询问情况,却是让胤禛好笑了。

他的确是对男女之色淡淡,只是不曾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引来德妃的上心。

此事后言,却说秋日里,温凉在府内主子不在的时候,日子依旧悠哉,该出去的时候还是出去,只是再也不曾孤身而行,身后总是跟着人。

“格格,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日,温凉从院外回来,伪装还未卸下,朱宝甫一看到温凉便苦着脸色迎上门来,“格格,我等方才闯祸了。”

温凉挑眉,倒是有点好奇。

绿意和朱宝来到温凉身边这么些时日,一直都是进退得宜,从来不曾跨越温凉的底线。这闯祸……还能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朱宝知晓温凉的性格,若是直接请罪,可比事后被发现再解释来得轻松,况且温凉也不讨厌主动请罪的态度。

“发生什么事了?”

温凉往屋内走,朱宝怂怂地跟在后头,“今个是您的生辰,我等本来是打算瞒着给您准备桌菜肴。这小厨房今日得的东西不够,绿意便去了大厨房买。”

他们这小厨房一直都是由着大厨房送东西过来,有着胤禛的命令,从来都是新鲜蔬果无一不缺。只是这些都是家常菜,温凉的要求也一直不高。这生辰宴要弄的总是比较多的,绿意便特特去大厨房一趟。

只是这件本该普通的事情,却惹出了祸事。

这府内的大厨房负责着整个府内的吃喝,这主子和下人的自然是分开的,受重视的和不受重视的也是不同的。绿意本只是想着花银子买点东西,然而等到了才知道,这日前院有得势的公公收义子,私下让大厨房办酒宴,这整个大厨房都忙得团团转,无一人理会绿意。

温凉虽然得用,但这下头的大太监才是掌管着他们生死的人。若是这大厨房的掌厨在,倒也不敢真的冷待了绿意,可如今大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掌厨的也被拉去做活吃宴,余下的小内侍没眼力,没人顾得上绿意。

前院里头的宦官倒也不傻,一个个都猴精儿,一个个都装得跟什么似的,向来是不敢在胤禛眼前闹事,这不是刚好赶着胤禛被康熙召着伴随出京,此去一个多月不曾回来。如今这前院都是几个內侍老人在管,福晋半点插不进手。

这贝勒府最得用的宦官有二,一则是苏培盛,负责着内院和胤禛身边的诸多事宜,这次跟着出门。一则是张起麟,负责着前院防守和对外的事情。

自从张起麟被四贝勒责罚后一直不再起复,原本被他压着的几个大太监便有点起头了。只要趁着这时候把张起麟拉下马,荣华富贵不是事。今日办宴席的大太监张酒泉也是其中一个。

这样的心态也算不得大事,古往今来,哪一个出头的大太监不是这么爬上去的?

宫人间见风使舵的功夫最厉害,眼见着张起麟数月了还在病床上躺着,转眼间便有人去和张酒泉献媚,这张酒泉志得意满,便开始有几分膨胀起来。他也不傻,从不会在面上吐露些什么东西,只是私底下说说,出了我口,过后不认那种。这一次说是宴请,其实也就是简单的吃吃喝喝,张酒泉属于自掏腰包的那种,便是为了让底下的人站好队。

目前前院除了张起麟外,也没谁资历比他高,倚老卖老,张酒泉这几日过得可是痛快了。

张起麟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只是嗤笑声,然后老老实实养着他那本就好全的伤。这贝勒爷一日不想见他,他就得一日老实趴着。这张酒泉到现在还摸不清楚爷的习惯,他喜欢的,便是别人不说都会主动寻来,若是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千求万恳都不可能松口。

不然那几大书柜是怎么无端端出现的?

张酒泉若是平日里做这样的事,贝勒爷或许会不管,可在他离府这段时日搞这些小动作,真是摸了老虎屁股绝了自个后路!

小聚后,也没人敢喝酒,连会产生异味的菜都不敢多吃,然后便回去做事了。张酒泉晃悠着回到了自个儿屋内,看着收藏的酒瓶还挺馋,却也是半点不沾染,理理帽檐又出去了。

大厨房的掌厨回来后,见着绿意,把底下的內侍都骂了一顿,然后小心小意地让人送东西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下绿意的银两。绿意是何人,临走的时候那银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掌厨的怀里,带着身后抬东西的內侍回了。

然后遇到了张酒泉。

春风得意马蹄疾,张酒泉先是到了张起麟那里把人埋汰了一顿,然后背着手回院子里做事,还没等回到他原来的地头,便撞见了绿意。

绿意见那打头来的內侍衣裳不同,不愿惹事,退到一边打算让人先行离开,却未曾料到,那人却是在她眼前站住了。先前说过,张酒泉和张起麟是一挂的,向来负责着外头的事情,张起麟因为得宠在前院跑得多,知道的内详也多。他本是认识绿意的。

可张酒泉便不同了,他只知温凉名头,却不认得绿意。

绿意相貌柔美内秀,素日来少有打扮却粉嫩可人,自然是吸引了张酒泉的注意。他一眼看到了后面大厨房的小内侍,一盘算便知道眼前侍女怕是身份不同,也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微微一笑便径直走过。

如果不是恰好一阵风,把撩开了张酒泉衣裳下摆。

绿意是会武的,她一眼便认出此人小腿有异,那鼓囊囊的模样可不正常。她在同样的位置上,也带着同样的异样,里面却是藏着把匕首!

绿意按捺不动,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做什么,只是暗暗记下此人相貌,只待回去便通报上去。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绿意绕过拐角,她便突觉背后一凉。

侧身望去,张酒泉正收回视线,那残留的阴鸷刺痛着绿意的视线,她略一沉思,下一刻却是突然从身后众人中穿梭而过,眨眼间与张酒泉缠斗一起,惊得身后一干內侍茫然不知所措。

那阵风不仅是引来了绿意的注意,同样也是引来了张酒泉的注意!

两人都是各怀心思,各有手段,惹来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前院的侍卫,如今便是一个个都被压下去,且因为身上被搜出来的匕首,两人都被关押起来。目前胤禛不在,福晋虽听闻了前院事故,可审问一二后,便也压了下来,留待贝勒爷回来处理。

朱宝早在前院出动静的时候便绕去看了眼,知道事实如何后赶忙退了回来,等着温凉回来后禀告他。朱宝原意是想着让格格注意点,如今贝勒爷不在,要是有人陷害温凉,那可就麻烦了。

温凉淡淡地说道,“福晋只负责后院,前院的事一概不沾手。京内要务之人都随皇上出去。如今有人会径直闯入贝勒爷府上,便是为了陷害我?好好收拾你的脑子,随我去看绿意。”

朱宝错愕,嗫嚅道,“格格,您……”

温凉径直恢复了女装,稍微弄了弄发髻便出门了,朱宝跟在格格前面给他带路,一边走还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格格,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绿意不会有事的,要是您过去了,反倒不好。”毕竟绿意是府内的人,又是真的特殊出身,就算关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事的,朱宝倒也没想到温凉还真的要去看望绿意。

“闭嘴。”温凉面无表情地开口,朱宝的嗡嗡叫让他听得有点耳鸣。

朱宝委屈地住了嘴,老实地在前面带路。

府内自不会弄阴私的地方,胤禛也一贯坦然。如今贝勒爷不在府内,出了这事,负责前院防守的侍卫首领便把人都分别关押在柴房,又卸掉了两人的胳膊塞了团布,就怕两人自杀了事。

侍卫首领巡逻到此处时,温凉恰好到了柴房,面对着一众冷硬的侍卫面孔,温凉淡漠地对朱宝说道,“如果硬闯进去,有几分胜算?”

朱宝默默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格格哟,您怎么能当着这群侍卫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流吗?他小小声说道,“奴才只能够挡住两人。”咳,凭借阴私点的手段。

侍卫首领是个健硕的人,站在温凉面前比他还高了一个头,他温和说道,“温姑娘,这两位都是身带嫌疑之人,还请您不要过多接触。”

温凉抬头看他,“绿意是我的人,既然她身带嫌疑,某也该是嫌疑犯。”侍卫首领背后冒汗,这位可是贝勒爷看重的人,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温姑娘说笑了,您怎么可能是有嫌疑的人呢?”

“某不是来带绿意走的,只是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也可随同入内。”温凉眉峰凛冽,看起来就像在说一件简单的事情。

侍卫首领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若是他跟着一起进去,倒也不是什么不被允许的事情了。

几人一同入内,温凉一眼便看到靠坐在墙角的绿意。

“朱宝,去把她的骨头接上。”

绿意的胳膊被卸下,无时无刻不在剧痛中。朱宝本就咬牙,一听温凉命令,看都不看侍卫首领一眼,上前便帮着绿意取出塞住的东西,然后帮着她把胳膊接好。

绿意狠狠咳嗽了好几声,苍白的脸上泛着嫣红,她费力擦了擦嘴角,宛若刚才接骨的画面是虚幻的,“格格,您怎么过来了?”绿意显然也想不到温凉会特地来看她。

毕竟他们都心知肚明绿意的身份,她到底不会真的出事的。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温凉蹲下.身来,丝毫不介意那裙摆上的污垢。

“那张酒泉小腿上绑着匕首,那样的做法与奴婢相同。奴婢本打算记下样貌再细查,没想到奴婢发现了他,他却也是发现了奴婢的情况。如果奴婢就这么回去,等下张酒泉必定会怀疑奴婢告诉了格格。不管日后张酒泉是要主动离开也好,或者冒险留下来也罢,这对格格都没有好处。”因此她才会主动与张酒泉缠斗,惹来前院的侍卫包围。

至于这卸胳膊塞毛巾的做法,又不是什么难捱的事。只是眼下贝勒爷不在,等待的时间要更加漫长些罢了。

温凉思忖片刻,站起身来看着侍卫首领,“若是绿意自杀,你自可来小院寻某捉某,眼下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首领宽恕,让绿意不必卸骨。”

侍卫首领皱着浓眉,似是有些为难,视线在温凉身上停留几瞬,最终是同意了。

温凉冲着侍卫首领拱手,又淡声嘱咐绿意,“此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不必忌讳,也不必担心与我有碍,若是情况允许,再这般做也不是坏事。”

侍卫首领差点因为温凉的话被口水噎死,那咳嗽还真的是惊天动地,惹得外头守着的几个毛头侍卫都忍不住探头探脑看着他们沉稳的首领出什么问题了。

温凉对着这般的侍卫首领只是淡淡颔首,然后便迈着步子出去了。那挥挥手不带走一点东西的淡然模样着实让人觉得有点可恨。

咳嗽了半天整张脸都胀红了的侍卫首领如此想到。

角落里的绿意却是笑得畅快,清脆的笑声与猛烈的咳嗽声交杂在一起,让阴冷的柴房显得格外不同。

温凉能够特地赶来看望绿意,又相助绿意,朱宝内心着实温暖。只是与此同时又有些不解,“格格,既然您能够说服侍卫首领前去看望绿意,为何不试试看从张酒泉嘴中挖掘出什么东西呢?”

温凉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太浪费时间了。”

“咦?”朱宝着实不能理解。一个明摆着的活口供在眼前,怎能算是浪费时间?

温凉在路上随手折了枝花,回头便自个儿插在了花瓶中,那小小朵淡红色的花蕾簇拥在一起,染香了净室。

过不了两天,柴房走火了。

那通天的火焰滚滚而来,无数侍卫宫人扑救,堪堪保住了大半个前院。

彼时温凉袖手站在庭院中,看着远处那滚滚浓烟,任凭朱宝如何哀求都不愿离开,直到那火焰渐小,这才回了屋内,着手落下了第一个字,第一点墨。

朱宝在外头看着那逐渐消失的火焰,心里蓦然想起几日前他与温凉的对话。

——那太浪费时间了。

难道格格从那日,便是猜到了今日会有的情况?

即使这样的念头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但在朱宝心中,却不知为何一直占据,仿佛这才是真的事实。

可是格格又是怎么知道,会有人要杀了张酒泉,而绿意,又如何了?刚才的格格丝毫都没有提及到绿意的情况,难道那日对绿意的温和,竟是作假一般吗?

朱宝脑中的思绪千千万万,全部混杂在一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了。只是老实地守在外面,心里哀叹,这样的事情,果真不适合他。他心思是多,大方向上的把握却是不如绿意冷静。

若是绿意能够活着回来就好了。

然后半个时辰后,黑着一张脸的绿意从门外带着人进来。

表面意义上的,真黑脸,都是黑漆漆的炭痕。

她把背着的人随手往地下一甩,然后用漆黑的袖子擦了擦脸,看着仍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朱宝说道,“格格在吗?”

朱宝默默地点头,然后递上一条手帕,“你怎么逃出来的?”

火势刚起的时候,朱宝就跑去打探情况了,得知是有人故意纵火后,朱宝一直以为绿意死定了。因为本身起火的地点就在柴房,又是淋了油。除非事前知道,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等等!

朱宝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绿意,福临心至地想到了几日前温凉执意要去看绿意的事情,“难道那日格格去见你,便是为了知会你?”

绿意看了眼朱宝,并没有作答,而是用鞋尖踢了踢昏倒的张酒泉,“我去拜见格格,你看好这家伙,免得我从火海中救人,结果死在了我们自个的地头。”

朱宝看着绿意的身影消失在屋门,低头看着张酒泉摇头。虽然绿意什么都没说,可是她也什么都没有反驳不是吗?

只是格格到底是怎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告诉绿意这件事情?不管是他还是那个侍卫首领,都没有看到温凉和绿意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温凉在绿意进来的时候,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的面前已然写完了一张纸。

他静静地又把内容看了一遍,然后从格子里寻到了火折子,把纸张拎起来又点燃了,烧尽的纸张就这么纷纷扬扬地落到了桌面上,带着种异样的焦香味。伴随着绿意进来的味道,屋内的味道可以说是很奇特了。

“没受伤吧。”

温凉安静问道。

绿意露出温婉笑意,弯腰行礼,“并无大碍,若不是格格提前预警,这次的确是要出事了。火势是从柴房中起,那十几个侍卫中有人不对劲,那个侍卫首领倒是个能人,令人立刻暴力拆除了附近房屋与柴房的连接,控制住了火势。张酒泉昏迷着,现在在外头。”她三言两语把最紧要的事情告知了温凉。

温凉和胤禛从一开始的时候便知道府内还有人。

清除一次,清除两次,都不过是在扫除掉最容易被发现的,那细小的砂砾则是藏在最深处,任谁都很难发现。若是要彻底斩草除根,只能够在无意间狠狠地给他们来一记。

一个固若金汤的存在,便是靠着这样的方式一次次重铸的。

胤禛尚年轻,犯错是偶尔会有的。早在出府的时候他便需要把关所有进入府内的人,那是最开始最容易清除的,奈何开头没做好,只能够事后找补。

眼下温凉就是这个可怜的奔波之人。

既然出事的时候本尊都不在,温凉这个幕僚就只能多想法子了。

绿意出事的时候,温凉便想过为何偏生是张酒泉。

张酒泉和刘三全不一样,这是从一开始就跟在胤禛身边的人,虽不比张起麟和苏培盛那般受胤禛看重,可这人能被放到前院管着外头的事,证明胤禛对他还是放心的。

眼下看来,这在外跑动,或许便是根源。

府中的事情屡屡出事,面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了,剩下的就是把最后的根须都拔除出来。隐藏得越深,便证明这些人老道。最不可能的人,或许才是最后的人。

绿意发现张酒泉是偶然,和张酒泉争斗起来也是偶然,被关押起来也是偶然。

温凉去见绿意,却不是偶然。

绿意明了了温凉的示意,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张酒泉,这也不是偶然。

这是一个局。

能在贝勒府的清扫中留到最后的都是能人,往往也是消息传递中重要的人,既然张酒泉这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不趁着胤禛还未回来前斩草除根岂不是等着找死?

只是正如同温凉告诉朱宝那样,这一次康熙带走的皇子可不少,上到郡王爷,下到十二阿哥,全部都跟着出京。即便这张酒泉的消息传出去,一时之间也不可能立刻传到背后主子的耳朵里。

剩下的,就只有留下来的幕僚了。

说得实在点,这是幕僚与幕僚间的斗争。

温凉赌的就是这张酒泉的重要性!

若张酒泉重要,被捕的消息自当立刻传递出去,等到一二个来回,至少需要两天。温凉以两天为界限,来判断此人的身份。若是有人有所行动,便能据此脉络把府内的人一网打尽!

眼下,那个侍卫首领估计很忙。

救火的同时还得捉人,忙,实在是忙。

温凉面对绿意带来的消息,面色如常,抬头看了眼绿意身上的擦伤烧伤,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起身从书架上取来一小瓶伤药随手抛给她,“姑娘家不要留疤。”

他说得淡然随意,绿意眼眶发热。知道自家格格并不是带着别样的心思,只是这样细微处的呵护的确让人感到内心一暖。

“是。”

绿意悄悄退出去,好生上了药,又换了衣裳。这才挽着发髻从侧屋出来,张酒泉早被朱宝五花大绑了,只是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朱宝看着绿意出来,也没问不该知道的事情,只是好奇道,“你对这家伙做了什么,我刚才那么折腾,这小子居然都没醒。”习武之人本来就该比常人警惕,但张酒泉的筋骨被朱宝那么拗都没醒过来就不正常了。

绿意无谓地说道,“方才带着他出来的时候看不清楚眼前的方向,好似撞了他十几下,应该还活着。”

朱宝咳嗽了两声,决定不说话了。这是下了死力气去撞吧?

半晌后,小院外传来敲门声,门外是张起麟的声音,说是来求见格格。

前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起麟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不知道。只得整个人爬起来,在得知了起火事情前后的起因后,他看了眼侍卫首领,便是越俎代庖也顾不得了,当机立断地让他把所有这两日能接触到柴房的人全部都关押起来,其中包括那十几个侍卫。同时,从采买线和厨房开始查,这几日出过门的也一个个被揪出来。

一切都嘱咐完了后,张起麟这才来寻温凉。

朱宝前去开门,绿意在看到张起麟时便躬身说道,“我家格格说了,这人还请公公早点带走,若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也请一并询问了。我等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起麟深深地看了眼绿意,觉得这丫头有前途,跟了个不错的主子外,这心眼耍得也不错。

他一挥手把地上被绑得如死猪的张酒泉带走,然后才笑意满满地看着绿意,“这样吧,我等询问了张酒泉这厮后,再来拜见格格。告辞。”

张起麟也没强求着要去拜见温凉,好声好气地便走了,似乎本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来带走张酒泉。

云里来雾里去地一番对话结束后,随着那柴房走水被扑灭,张酒泉这件事情便从生活中消失了。

等绿意恢复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拍着朱宝的头,“你可还记得当日我究竟是为何去大厨房,你却是说说,眼下你给格格准备了什么?”

朱宝哑口无言,躲在角落里龇牙咧嘴,被绿意逼得可怜巴巴。

他真的忘了。

这两日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朱宝却真的忘了,两日前是格格的生辰,本来他们打算得好好地要给格格安排桌好菜,结果绿意出事后,朱宝一股脑都给忘了!要命!

绿意气恼地说道,“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也就算了。可这上头的事情都是格格在思忖,你又需要想些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白长了这个脑子了。”早就该知道,指望朱宝还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能够知道格格的生辰,还是源于一次意外。

那日朱宝得格格赏赐喝了酒,没想到居然是一杯倒的料,直接在院子内撒酒疯,打了好几套拳。绿意见格格不生气,这才没动手把人打昏。结果一转身,这家伙居然蹲在角落里哭,说是逢年生辰都没娘亲给礼物,贼惨。

当时绿意就想拍昏他,岂料格格清清淡淡地站在原地,然后对绿意说道,“给他准备个荷包,明日塞一百两银票进去,算是今年的生辰礼了。”温凉的小库房都是绿意在管。

等他的视线对上绿意后,又得了一句,“无碍,你也有。”似是宽慰一般。

绿意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问道,“格格,那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绿意看不清那时温凉的表情,只发觉他顿了顿,又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七月十五。”绿意不知道温凉的神色如何,却听得内心一窒,莫名带着点难受。

七月十五不是个好时候,佛教称为盂兰盆节,道家则叫中元节。

可民间有个更熟悉,更可怖的叫法。

鬼节。

绿意和朱宝都是一步步从地下挣扎出来的人,对这样的说法带着不屑一顾的态度,若真有鬼神,早在他们祈祷的时候便该有所反应,何至于他们挣扎出头后,又用这些说法来压制他们。

在得知了温凉生辰后,他们提早好一段时间就在准备了,没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绿意揪着朱宝的耳朵去和温凉谢罪。

温凉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眼神淡然无波,“本来便不是大事,过去便算了。起来吧。”

绿意执拗地说道,“若不是奴婢与朱宝两人思虑不周,也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还请格格责罚。”朱宝也是磕头,这一连串后续虽也给府内做了点好事,可对温凉的生辰礼已是极大的坏事。

温凉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一遭,寻到了跟支着窗户的短棍,忽而在自己胳膊上狠力敲击了三下,淡漠地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出去吧。”他的举动把朱宝与绿意吓得要命,两人一前一后扑过来,一人夺走了温凉的短棍,一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胳膊。绿意含着泣意,“格格,您这是在作甚!”那动作太过突然,让绿意完全没反应过来。

温凉的视线平淡下滑,看着被撸起来的袖子上淤红肿胀的痕迹,知道再过不久,便会又疼又痒,连穿着衣服都是如此不舒服。

说起来,这个身体的温凉,生辰也的确是在七月十五呀。

“时日不好,怨不得他人。你们两个,且出去吧。”温凉又一次说道,这一次的语气明明与之前两次的语气完全相同,却不知道为什么让绿意与朱宝两人背后发寒。

绿意咬着牙退出来,眼圈发红,忽而对温凉的父母带着种莫名的敌视。

朱宝正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张口便瞪大了眼睛,然后便跪伏下来,“贝勒爷。”

……

胤禛在回京时便接到了奏报,虽面上说的只是府内走水,事情的真相必定不止如此。康熙知道这件事情,也宽容地让胤禛带着人先行回到了京城。

等到了贝勒府时,看到站在门外等候的张起麟,胤禛视线一顿。

这家伙鬼灵精,知道胤禛压着他的心思,能趴着便不敢起来。眼下竟然敢站在外头候着,便真是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胤禛翻身下马,马鞭随手丢给侍从,然后往府内走去。张起麟紧跟在胤禛身后,旁边还跟着刚下马的苏培盛。

张起麟赶忙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贝勒爷解释了一遍,府内也清理干净了,余下的人都被重新关押起来。

胤禛脚步一顿,原本打算先去审问的脚步停顿下来,“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张起麟疑惑地眨眨眼,“那日是格格的生辰……”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的吗?

胤禛摆手,停住了张起麟要说的话,对苏培盛说道,“去把爷打的虎皮取来。”他却是不知道,原来温凉的生辰是在七月十五。

这的确不是个会被经常提起来的日子。

等胤禛到了温凉小院时,门内的动静让人觉得幽冷。张起麟推开院门,见伺候的两人正站在屋门口,神情看起来都不大对劲。那个叫朱宝的最先看到胤禛一行人,跪下来后,绿意也随着跪下行礼。

胤禛目光在两人背脊停留片刻,“起来吧。”他越过两人,屈起双指在门扉敲了敲,然后才推门而入。

温凉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书籍,眼见着胤禛进来,这才站起身来,“贝勒爷几时回来的?”他不过略略躬身,便被胤禛几步上前扶起来。那握住的地方恰好是方才温凉淤痕处。温凉面色如常,眉心却不自觉蹙起。

胤禛也是常年在马上行走的人,从幼年时期便在练武场上一步步磨炼起来。手指不过一抹,透过衣服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他下意识掀开温凉的衣裳,看到了清晰可见的三道淤痕,脸色登时冷凝,“这是谁干的!”

这般伤痕不过新起,绝不可能超过半日!

温凉扯回袖口,淡凉地说道,“贝勒爷不必生气,这是某自行弄出来的,怪不得他人。”

胤禛揉揉额间,看着温凉淡然似水的模样开口,“先生当真以为我会认为你说的是真话?”

温凉偏偏头,似是不解,“某说的的确是真话。”

胤禛哭笑不得,那潜伏的怒气被温凉懵懂的神情驱散,“先生为何无缘无故打自己?”

“不是无缘无故。”温凉只说了一句,然后便没了下文。这让等着听原因的胤禛颇感无奈。

他算是发现了,温先生不会欺骗他,但若是遇到了不想说的话,就需要一句句挤出来。问一句答一句,没问到便当做不知道,绝不会主动回答。

真是个让人头疼却又颇觉好笑的小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get√

日万还想着加更_(:3∠)_,手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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